北朝帝业 第458节(2 / 2)

王琳此番东下,重要的军资器杖都被魏军收缴,仅仅只保留给他们基本的短兵武装用于自保。尽管王琳沿途也击破搜刮了几处乡里据守的城垒,但所得仍然不足以将部伍武装到全盛时期,更不要说一举攻克湓城这座临江的坚城。

虽然实力不复全盛,但王琳凶名仍存,知其引众东来之后,江州诸方势力各自也都反应不一。这其中有新吴豪强余孝顷本就不忿侯瑱领任江州刺史,得知王琳东来之后便遣使暗中联络,彼此勾结起来。

待到王琳率领部属精锐抵达湓城附近时,余孝顷便以向湓城输送给养为名诈开城门,而后守据城门并引王琳军众杀入。

守城的周铁虎所部兵力本就不多,又遭此内外勾结的袭击,守据城主府力战一番最终不敌,被王琳将此城池攻夺下来,而自己也为其所擒,又因性情刚烈、不肯屈服,于是便遭到了王琳的酷刑折磨。

“王使君即至,我等江州群徒总算有英主可仰!侯瑱不过旧鄱阳王家奴,今又得宠王太尉,入州以来大行乱法,视我南川豪杰如猪狗。人皆惧之,某却不屈,如今更得使君来助,此间壮义之士又有何惧!”

那余孝顷手捧着酒杯,连连起身向王琳祝酒称颂,姿态恭敬异常。江州在方位上位于建康以南,故而其地常常也以南川代称。

王琳观其态度如此,口中便也大笑起来,指着余孝顷笑语道:“南川此地多岩穴之长、坞壁之豪,各自聚众百余、圈地数里,便以豪杰自命,昧于忠节、寡于见识。余将军能有这样一番识鉴,于诸同流之中可称翘楚。

如今在邑之侯瑱,本非旧徒,逐之甚易。僧愔等在府皆我下席,若不肯恭从命令,我亦有法制之!待到豫章纷扰悉定,将军等今日相迎之义自有厚报。南川群徒不知节义,我自教之,教而不听,我自杀之!”

堂内王琳麾下诸将闻声后自是大声喝彩,而那余孝顷并其几名徒属听到王琳此言后,脸色便不免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虽然说他们同其他南川豪杰们也都争斗不断,但听到王琳居然如此蔑视这一个群体,心里总也难免有些不自在。

王琳本就不将这些南川土豪放在眼中,自然也不甚在意他们各自感受,提着一瓮酒水行至堂下,望着已经浑身伤口、鲜血淋漓的周铁虎冷笑道:“愚人为谁守节?当年你故主河东王亡日,你不与共死,今日在我面前扬气夸忠,当真可笑!”

周铁虎这会儿早因失血过多加上长时间的疼痛折磨而精神涣散,但在听到王琳的声音后,却又奋起余力怒声吼叫道:“王琳狗贼,罪该万死!”

王琳听到这辱骂声,气得直将手中酒瓮砸向周铁虎,这周铁虎本就满身伤痕累累,遭此重击又被那酒液将身上伤口冲开浸透,吃痛之下呕血昏厥。

“哼,社稷遭难,人皆以勤王自命,却又全都逡巡不前,划地称豪。唯我引军迎战强敌,虽败犹荣,遍数国中,谁敢在我面前自夸忠勇?”

王琳又怒视着廊下被擒拿下来的周铁虎部众们,口中怒声喝道:“此徒难道不知贼在?拒我如拒敌,当真该死!尔等俱受其命,本也死不足惜,唯我国家遭难,需重勇士。谁肯割此狗贼血肉而食,我饶其不死,并加重用!”

在王琳威逼之下,渐有俘虏入前,或是割其皮肉入口,或是蘸其鲜血拭唇,各自也都获得了赦免。而周铁虎遭此虐待,又从昏厥中痛醒,惨叫连连。

“将军走好!”

一名战俘提刀走上前来,看到周铁虎被折磨得不似人形,口中低吼一声,直将手中尖刀刺入周铁虎胸膛内,结束了这一场非人的折磨,而他自己旋即也被暴怒不已的王琳部众当场刺杀。

王琳强势入据湓城之后,原本还在豫章明争暗斗的侯瑱与王僧愔顿时也冷静下来,抛开彼此间的争执,各自遣使前往湓城谴责王琳这一做法。

然而王琳对此置若罔闻,反而派人到豫章传令让他们各自解派军士押运物资前往湓城助其反攻,否则便将亲率人马南下问罪。

不过这一场火并终究也没有打起来,因为很快梁帝萧绎被在长安处斩的消息便从西面传来。不管这些南梁余部各自心内想法如何,得知这一消息后自然要为皇帝陛下举丧致哀。

尤其是刚刚入据湓城的王琳,得知这一消息后更是哀伤不已,来到江边面向江北哀号竟日,直至泣血才被将士们护送回城,而后便高竖丧幡,告其军士誓要为君王复仇!

相对于王琳的哀伤至极,建康的临时小朝廷对于皇帝陛下的横死反应便有些冷淡,虽然也有服丧祭奠这样的哀悼活动,但很快又要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皇帝陛下已死,那么监国的晋安王自然需要更进一步,成为名正言顺的梁国皇帝,带领他们继续奋斗。然而这一场登基大典,却越发暴露出如今南梁人心涣散、四分五裂的事实。

第0867章 梁业难兴

尽管侯景之乱已经过去了三年多的时间,但建康城整体上仍然是一副城邑破败的景象,断壁残垣处处可见,市井闾里少见炊烟。

如今城中清理修缮的尚算完好的地方,也不过只有台城、府城等寥寥几处地点而已,其他大多数地方既没有修复的精力和物力的投入,也没有修复的必要。

战乱的痕迹或许会被抹去,但深藏在脑海中的回忆却能伴随那些历乱者一生,仿佛梦魇一般挥散不去。尽管王僧辩也颁布了许多招抚流人与原籍建康的士民的政令,但真正施行起来的时候仍然收效甚微。许多民众宁肯流亡乞食于三吴之间,也不肯回到建康来落户谋生。

人口的大量流失与回归无望也是建康城元气迟迟得不到恢复的重要原因,而且王僧辩如今虽然掌握军政大权,但本身也并没有太强的治乱之才,虽有政令但却执行的并不彻底。

偶尔也有一些畿内旧民思乡返回,或者是从别处州郡迁徙生民来充实畿内,但是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安置往往又流失甚重。还有许多军士暴行闾里,抢夺掳掠等恶性事件层出不穷。

不过眼下的王僧辩也顾不得许多民生层面的事情,如今摆在他面前最重要的大事便是将他们南梁的法统和朝廷重新建立起来。

“典礼当日需要的文物置备好没有?”

由于之前的建康城士民流失甚多,许多朝士又都被征调去了江陵,如今仍然留在建康且精通礼法之事者甚少,即便是往三吴之间访征,短时间内也还没有返回,于是王僧辩只能诸事躬亲,无论大小事务都要亲自过问一遍。

“启禀太尉,诸文物礼样才刚刚厘定,羽葆用材仍在寻觅,还有奉御匠奴多有缺失……”

虽然王僧辩用心至极,但客观存在的问题仍是无从避免,简直哪哪都是问题。

王僧辩听到相关人员的奏告之后,也不由得倍感头疼,暗悔当年收复建康的时候没有严抓军纪。当年他收复建康的时候,由于军纪混乱,致使台城发生大火,众多的文物礼器都被焚烧一空。而侥幸还剩下的一些,也都在之后陆续打包送去了江陵。

相对于北方两国,他们南梁向来以礼乐庄谨而著称。但在屡遭暴乱打击之下,如今竟然连君王登基的文物礼器都置备不起来,这也实在是让人喟叹伤感、不能释怀。

“无论如何,一定要尽量、尽量将文物置备周全,不可使我君王愧见天地苍生!尔等各需尽力而为,如若知而不行、暗藏余力,决不轻饶!”

虽然知道这些困难都是客观存在的,但王僧辩还是瞪眼厉声吩咐道。

这一次新君登基乃是国难以来第一次国家大典,并不只是为了昭告天下梁祚未绝,更是为的营造和强化他王僧辩个人的权威。尤其是后者这一点,更是王僧辩对这一次新君登基如此重视的最大原因。

侯景之乱结束后,地方上的豪强势力便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就连梁帝萧绎仍在时对此都有些束手无策,等到王僧辩执掌军政大权,这些地方势力骄横之心益涨,越发难以控制。

王僧辩也需要借由这一次的登基大典向那些日渐倨傲的豪强军头们宣告,他王僧辩是有能力扶立新君、兴亡继绝!

但愿景是好的,想要达成却也困难重重,各方有形的、无形的各种掣肘阻挠,仿佛一个个钩子一般牢牢将他扣住,使他动弹不得。

“吴中的资货运来没有?”

在视察完文物礼器的制造筹备之后,王僧辩又招来了吴兴的使者,询问物资的筹备情况。

登基大典当日,不只镇守诸方的将领要尽量抽身赶到建康来观礼并且迎拜新君,各方的军队也要集结精锐到建康来,以备下一步的军事调度。眼下的建康民生凋零、府库残破,只能从三吴之地调运物资补充。

“吴地群徒重利轻义,多有豪右连栅自守、抗拒府命,虽有征调,但却应者寥寥……”

那使者听到王僧辩的询问,张嘴便是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