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71节(1 / 2)
加上这一次,他已经是两次请降被拒,本来下定决心给人当狗就需要一番心理挣扎,等到挣扎结束、痛下决断之后才发现,就连当狗竟然都做不到!
与王琳请降遭到婉拒相对比的,就是李泰在书信中交代王僧愔往江夏去见之外,还特意叮嘱带上羊侃之子羊鹍,这又不免让王琳羞愤不已。
虽然心内很不爽,但是看到附信而来的第一批援助物资名单之后,他又不免怦然心动起来,根本就狠不下心来断然拒绝。于是王琳便将王僧愔和羊鹍召来,狠狠的迁怒训斥一通,又一再告诫他们不可忘本,才又着令他们前往江夏。
李泰特意点名让羊鹍到江夏来见,除了其人乃是羊侃之子,也是因为侯景便死在他的手中。
当羊鹍来到江夏拜见的时候,李泰望着身材魁梧高大的羊鹍忍不住感叹道:“我对羊尚书闻名已久,憾不能见,今观羊郎英姿,也能畅想羊尚书一二神采。羊尚书当年矢志南归、虽千万众亦难阻之,行迹可谓壮烈,然则力可兴邦定国之才沦落于丧智老翁之手,不异于明珠暗投,英雄末路、朽木难擎,思之感之,不亦悲乎?”
羊鹍听到太原王对自己父亲的评价,一时间也是不免泪水涟涟,叩首泣对道:“世道纷乱,英雄辈出,如大王一般能策群雄者却罕。家父虽痴心错付,亦幸在求仁得仁,至此未有辱节。不肖子为求活曾委身于贼,罪身孽血有污家门……”
“百尺华厦,岂因筑巢檐下的鸟雀而摧?古来忍辱成事者不乏,侯景祸乱人间,天下义士皆欲诛之,羊郎能为此壮事,亦足以名垂青史。梁氏不能守国,非尔等忠节之士罪过。王太尉亦是志在力挽狂澜的社稷柱石,终究难免受戮于人。”
讲到这里,他又望向垂首一旁的王僧愔说道:“前者江陵之事,两方虽成敌对。但对于王太尉前之定乱、后之孤忠,我亦多有钦佩。身处敌国,或应长笑,但感怀故事,却难免伤心。前我台属李真出使建康,将王太尉父子遗骸迎回,王颁正扶棺西来,王侯也请暂且忍悲,先将王太尉葬于江陵,再思后计如何。”
“多谢、多谢大王垂顾!家兄为贼所害,家人痛失所依,若非大王仗义相助,家事恐怕不能为续……”
王僧愔听到这话后又忍不住的痛哭出声,自他兄长遇害,故旧多有反叛,没想到是眼前这个本应头号大敌之人将他家散落各方的族人再搭救聚集起来。
数日后,王颁一行扶送着父亲和兄弟们的灵柩抵达了江夏。李泰也一早便等候在江边,带领着王褒等原江陵朝廷属众们迎接到来,并在江边诵文为祭。
抛开私人情感,单从政权利弊的角度来说,王僧辩的死对于李泰也是一件好事。不只是在于他能够接收到一些南梁动乱释放出来的人事资源,也在于这样一次次的内斗越发削弱了下游政权对于整个南梁故地的号召力和统合力。
原本的历史上,南陈与北周还在郢州打得有来有回,甚至一度威胁到西梁这个傀儡政权的安全。可是按照当下的局势发展,即便陈霸先接下来一切顺利,也很难再将影响力扩展到江汉地区。如果王琳给力一点的话,可能连下游的基本盘都不好稳住。
之后王颁等人又哭别李泰,护送着王僧辩灵柩前往江陵安葬。虽然江陵并非其本乡,但王僧辩半生功业起始于此,归葬江陵也算是一个轮回。
送走了这一行之后,李泰又在江夏城中召见了吴明彻。因为他还有一些别的军务要作安排,于是便让人将吴明彻引到别堂等候。
等到李泰事情了结,行入别堂中的时候,便见到吴明彻正站在堂内悬挂着的一副疆域图面前看的出神。这一副地图是他凭着自己的记忆亲手勾画出来,虽然并不是五大洲四大洋的世界地图,但也包含了古代华夏疆域盛极的范围,以及如今周边正在崛起壮大的异族政权。
“此边乃是吐谷浑,向南即为吐蕃、象雄等西羌群邦。河湟之源本是苦寒之乡,一顷之地难收十石之谷,是故其民贫恶好斗。但近年来秋冬时令日渐转温,河洛之暖更胜往年的江陵。所以河湟源头也深受滋润,岁有丰稔,其徒帐有余粮,甲马渐壮,所以兼并日甚,不久之后或将诸部混一,大势崛起,扼我陇右。”
李泰缓步走入房间中,向着观望出神的吴明彻说道,吴明彻闻声后忙不迭转身作拜,但听到李泰这一番话后便又不免有些茫然,这可实在是有点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
“不懂?不懂不要紧,只需知晓天下可不止江东一隅。世道不可久乱,汉家不可久弱,复兴图强,壮士为之!”
对于吴明彻的来投,李泰自是欣喜不已,否则便不会得信之后便第一时间着令将其人送来江夏,但在见到吴明彻后,他却一脸的平静,先是一通大话甩出来,见吴明彻垂首深思,便又说道:“前与周弘正议论江左才流,周侯所述得闻吴明彻名。今既来投,便留帐下。”
“多、多谢大王!”
吴明彻心内还自好奇太原王为何对他比较重视,得知乃是他老师周弘正曾作举荐,这才有所了然。
他不知太原王秉性风格如何,便也不敢多说什么,但仅仅只是这第一次见面,已经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虽然说陈霸先当时招揽他时,彼此交谈也算愉快,但如今回想起来,吴明彻也不得不感叹这位太原王不愧北国雄才,格局气量较之陈霸先都是胜出许多。
李泰自知pua需要循序渐进,所以在将吴明彻召入帐下之后也并没有太过关注,准备日后再找机会继续加强一下思想教育。
他本来还打算在江夏再呆一段时间,但是接连发生的两件事让他不得不尽快返回襄阳。一是家人传信他父亲李晓病危,二是台府报信中外府大军集结,在大冢宰宇文泰亲自率领下奔向潼关。
第0896章 虚惊一场
一路快马加鞭的回到襄阳之后,李泰无暇他顾,直奔后府而去。
当他见到正站在内堂阶前的二弟李超时,便连忙发问道:“阿耶病情如何了?”
“阿耶前夜突然昏厥在书斋中,幸在察觉及时、立即诊治,昏睡一个昼夜之后才醒过来,眼下精神尚可。”
李超连忙走上前来讲解一下父亲的情况,转又一脸惭愧道:“对不起,阿兄,兄弟几人唯我在户,但却没有照顾好阿耶……”
李泰这会儿关心父亲病情,也懒得计较这些事情,当即便又阔步走向父亲居舍。
此时居住在襄阳的李氏亲友们也都入府探病,为免打扰病人的休息便都坐在侧堂,当得知李泰归府后便也都纷纷出迎。
李泰自是顾不得同这些亲友们寒暄,稍作点头致意后便直入暖阁之中。暖阁中,李泰娘子妙音和李超娘子元氏都陪着母亲卢氏坐在外室,并有仆人在窗下烹煮汤药。
李泰先入内室,便见父亲李晓正偎坐在榻中,脸色略显苍白病态,精神倒还尚可。
当见到李泰行入后,李晓便叹息道:“人老疾多,有累儿孙。一路从江夏奔回,辛苦你了,有没有打扰你在外的任事?”
“天下事自有天下人担当,我是阿耶骨肉孩儿,如今阿耶需要依靠少辈,除了侍奉榻前,余者于我都非剧要!”
李泰因恐一身风沙冲犯病榻,解开外袍只着内里的袴褶步入房中,端详父亲几眼之后才又说道:“阿耶体中还有什么不妥,一定从实道来。讳疾忌医,不愿亲徒忧心,隐瞒不说,都不可取!”
说话间,他又转望向室内的仆人询问道:“姚尚书何在?有没有入府诊治?”
姚僧垣之前被任命为行台尚书,负责治内时疫的防治与医书药典的修编,一直都留在襄阳,李泰故有此问。
“姚尚书早间来诊,道是并无大碍,安心休养即可。我知他案事繁忙,便也没有多留,傍晚再来探视一趟便好了。”
李晓见儿子还是有些紧张,便微笑安慰道:“我今体中尚可,你也不要过于紧张。舍外许多来探的亲友,眼下我是不好出面招待,以免病气染人,你可不要失礼。还有河北新来的至亲,也一定要安顿好……”
“这些事情,阿耶不要放在心上,都能妥善安排,阿耶安心休息吧!”
见李晓还在操心这些事情,李泰便又连忙说道,正逢仆员奉上烹煎完毕的温热汤药,他便亲自接过在榻前侍药,待到父亲服药完毕这才起身退出。
来到外舍之后,他才又望着母亲说道:“阿母不要担心,我观阿耶气色尚可,不久之后想能康复如初。”
卢氏闻言后便叹息道:“前听姚娘子说,你耶积劳致疾,对此我也有预料。他不觉自己年老气衰,这段时间整日埋首书斋要修史注书,饮食都任性失时。旁人有劝只作过耳闲风,遭了这番教训想必能有收敛。只是家事国事,无一不仰我儿操劳,家人们惊慌之下无一有计,一封家书又将你从千里召回。”
李泰见二弟李超夫妻俩还垂首站在一侧,便摆手道:“阿母不要这么说,一门之内又分什么闲剧?无非长者多劳,但使我家兴旺和睦、父母长命百年,我自乐在其中。阿耶知我颇厌学术,恐怕家学有衰,所以才勤奋于此,日后这些学业都要交由兄弟们传承下去。”
“阿耶日前几言头痛,是我一直粗心不察,以致疾深病倒。”
李超又一脸惭愧的低头认错,这段时间来,他也一直在辅助父亲、废寝忘食的翻阅校正各类史籍,专心于学的情况下,对于其他的便颇少关注,父亲精力严重透支都唯有察觉,眼下自是自责不已。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