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76节(1 / 2)

“你、你是萨保?萨保啊,洛阳天子要到关西来,你等一定要做好迎驾的准备!天子西狩,我势将兴啊……”

这时候,宇文泰才注意到榻旁的宇文护,皱着眉头仔细辨认一番,手臂抬起却又摔落下来。

宇文护听到叔父开口说话,心中本是一喜,但在听到这内容后顿时便又忧惧起来,他强自按捺住心中的忐忑,入前握住宇文泰的手掌颤声道:“阿叔、阿叔,天子已经到了关西,不劳阿叔操心迎驾。阿叔你还记得,咱们今在何处?”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又有些茫然,皱起眉头作深思状,口中低声呻吟起来,片刻后身躯一颤,旋即便低呼道:“邙山、邙山!师旅大败,让人心痛……有从高仲密西投少年李伯山,李伯山是个好少年,英姿俊气,才智可观。伯山啊,失之邙山……”

这会儿宇文护和尉迟纲也都看出了宇文泰刚刚苏醒过来,无论记忆和思绪都是错乱有加,完全梳理不出一个头绪。

但只要人醒过来了,便是一桩大喜,虽然说看到宇文泰在这个状态下对于李伯山仍是念念不忘,也让他们心中颇觉酸楚,但这会儿也都不想再给宇文泰施加什么压力,宇文护忍着悲痛说道:“阿叔不要多想,不用多想。来日我、我去看一看那李伯山,看一看他究竟是何成色。”

宇文泰视线又变得散乱起来,仰首靠在床榻上,片刻后忽然又悠悠说道:“赵元贵是我至交故友,既然有求,我不可负他。但是李伯山啊,也实在让人喜爱难舍,户中女子都太幼稚,即便配之也难示恩抚,可惜、可惜啊!将之召入门下,认作假子,好不好?”

听到宇文泰还在沉湎于和李伯山有关的记忆中,旁边的尉迟纲顿时有些按捺不住了,入前悲声道:“阿舅,清醒一些吧!李伯山狼子野心,早已经背叛府中,阿舅为了制他,所以才率领大军东来……”

“婆罗,住口!”

宇文护见叔父闻言后神情都变得激动起来,忙不迭低吼一声,制止尉迟纲再讲下去。

然而这时候,宇文泰又抱着头大声呼痛起来,两人见状又是一慌,忙不迭让诸医师们上前诊治。

就这样又过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医师们接连用了温熨艾灸等等各种治疗的手段,才又让宇文泰变得安静下来。经过这一番折腾之后,宇文泰变得更加憔悴,但眼神比刚才却有神了一些,抬起眼皮有些无力的望着宇文护道:“擒杀斛律金没有?”

听到这话后,宇文护便知叔父的思绪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心内暗自松了一口气,可当看到那眼神中微弱的期待时,还是忍不住惭愧的低下了头,小声道:“当时因为担心阿叔安危,立即脱离了战场……”

“局势到了那一步,我的安危又何足计!若能擒杀敌将,未必落败啊!”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便闭上眼,长叹一声道,旋即便又发问道:“眼下情势如何?今在何处?”

“诸军俱已撤回,虽然并未得胜,但损失也并不算大,众将都在府外等候阿叔召见呢……”

为免宇文泰的情绪再发生什么激烈的波动,宇文护便避重就轻的将当下局势稍作分讲,具体的战损当然不能和盘托出。

宇文泰一直在闭着眼倾听,等到宇文护汇报完毕后也没有睁眼开口说话,仿佛睡着了一般,又好像是在默默消化这些讯息。

宇文护见状后正待暂且退下,却又听到宇文泰做出了吩咐:“着李万岁来见,着梁恃德来见。”

叔父醒来要见李远,宇文护倒是并不感觉意外,但当听到特意点名要见梁睿,他还是有些奇怪,但也并没有多想,退出厅室之后连忙吩咐将此二人召入此间来见。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这里,见到宇文护第一句话便是疾声发问道:“中山公,主上情况如何了?”

宇文护也并没有回答两人问话,只是将他们引入阁楼之中。此时宇文泰正在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之后两人才被召入,宇文泰先看了一眼李远,然后用眼神示意梁睿上前来,口中低声道:“你速去襄阳,传我命令,着李伯山立即率军自三鸦道北进河洛,救援王师,挽回大局!”

“这、这……主上,是让太原王来此助战?”

听到这话后,室内众人俱是一愣,而梁睿也一脸的迟疑不解,又入前去小声确认一遍意思是否无误。

宇文泰眼睑微垂,语气虽然微弱,但却很笃定的继续说道:“我与伯山虽有分歧,但讨东灭贼、志向无贰!旧者引为心腹,如今托以身后,招之必来,任之必成!”

“阿舅,李伯山他狼子野心……”

尉迟纲听到这话后自是一脸的不甘,只是话还没讲完,旁边李远已经入前一步道:“平昌公请稍安勿躁,容主上从容交代!”

“此番轻进,先胜后败,是我谋事不慎,与人无尤。贼势正大,此间已不可再争长短,前我昏厥阵上,贼或已知,未必肯任我大军从容撤离。

今者诸军俱是关西乡徒,一旦轻退恐怕会成蜂拥入关之势,后阵更难图稳。暂且退军宜阳,大军停驻不动,方今情势唯李伯山可以平复内外群情,其军至此,你等方可徐徐撤军!”

宇文泰望着一脸震惊不解的宇文护和尉迟纲,说出这番话后,他精神也变得有些疲倦,闭上眼缓了片刻后又说道:“李伯山军至之日,若我已不活,大冢宰印付之,勿与争事,勿与……是我有欠天命垂青,儿辈切勿勉强致祸,切记切记!”

讲到这里,他又努力睁开眼来,眼神中夹杂着几分冷厉的警告,在宇文护和尉迟纲脸上游移,待这两人点头应是,宇文泰才又闭上眼,有些虚弱的说道:“阳平公留此宿卫,军务暂付余者。”

李远闻言后连忙也垂首答道:“主上请放心,臣一定宿卫左右,拱从主上归府治事!”

第0907章 归师勿遏

不同于西魏大军的愁云惨淡,刚刚得获大胜的齐军将士们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尤其是作为这场战斗获胜关键的平原王段韶帐内,前来庆贺的将领更是络绎不绝。

相对于段韶帐内的热闹人气,作为大军主将的斛律金住处就略显冷清。

之前的战斗当中,由于西魏的中路军攻势实在是太过凶猛,斛律金中军都险些被冲垮,就连斛律金自己也为流矢所伤,幸在并无大碍,但对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家而言也绝不算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南来一路奔波,再加上战场上所受的创伤与冲击,斛律金的身体状况也有些不佳,便来到金墉城中暂住下来略作休养。

“你去平原王帐内道贺了吗?”

望着榻前侍药的儿子斛律光,斛律金开口问道。

斛律光听到这话后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语气有些生硬的说道:“眼下只是小胜一阵罢了,敌军仍未逐走,尚有数座城垒为贼所据,岂有当下便作庆贺的道理!”

斛律金听出儿子语气中夹杂着情绪,便笑语道:“日前一战可不是什么小胜,羌师大溃,段孝先于此役实有定势之功,诸将道贺也是理所当然。你若不往,反倒是有别群众了。”

斛律光听到这话之后,脸上的不满之色更加明显,他沉声道:“之前战阵当中,中军明明已经传令使段孝先引部前来助战,但他却罔顾上命,以我中军将士性命为饵,诱使羌师与我激战,使其得以窃夺战机。纵然克敌有功,难道抗命无罪?今者群众审事不清,群趋帐内阿之,我正是要别此群情、不与同类!”

斛律金自知儿子性情纯直,但在听到这话后还是忍不住叹息道:“之前战阵当中,羌师攻势迅猛,使我疲于当前,未能收览全局。如今想来,当时作令段孝先引部来援的确也不是最佳的应对方案。

即便是段孝先引部助战,不过也只是小却贼师中军,未必能够获取如今之辉煌大胜。段孝先自督一部,于阵随机应变,以破敌为师之机要,纵然所为有别于军令,也不应以常法问罪责备。”

“但他这样做法,却是罔顾我父子性命安危。如若当时中军未能坚守顽抗、引部退却,段孝先此番自作主张又是什么破敌妙手,反而使其师陷于阵、自成孤军!”

斛律光对于当时战场形势自然也有自己的判断,虽然说此番是因为段韶击破敌军右翼而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战场上的关键也在于中军顶住了来自敌军的猛烈攻势。

略作沉吟后,斛律光又说道:“我并非贪羡段孝先得胜之功,只不过阿耶也大可不必自谦自晦而全其功名。当时下令其军向中军靠拢,虽然未为夺胜之计,但也是全我师旅、不遭大败的稳重之想。

段某贪功自进,罔顾别部安危,虽得大胜,亦可大败。假使当时在阵敌将顽抗短时,今我诸军怕是已经要退逃河阳了!胜固然喜,因何致胜却在于侥幸,此类胜绩又何足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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