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90节(2 / 2)

大军接连丧败,也让宇文护这个临时执掌军务之人权威大降,如今剩余的人马本就不多,也未必就会听从他的号令。如今正好趁着李弼新胜之际,将这个重担和烂摊子交给李弼,他则借着扶送灵柩归国的名义离开前线,尽管返回同州去收拾内部局面。这对宇文护而言,无疑是当下最好的一个选择。

然而宇文护虽然精明,其他人也都并不傻,尤其是被其点名要作甩锅的李弼,听到这话后顿时皱起了眉头。

“潼关虽临前线,但仍坚如磐石。潼关若危,关中亦险!大冢宰灵置潼关、又或灵置长安,并无区别。况且此番征师败绩,亦多关西儿郎捐身国事,万众成鬼,一灵独归,父老作问,中山公何以应答?”

李弼并没有发声,但是其弟李檦则不客气的望着宇文护开口说道。

宇文护听到这话后,一时间也是语竭,而这会儿李弼才又开口道:“某戎马半生,又何惧征战?大冢宰待我以国士,我亦不惜死国以报之!潼关若全、关西则安,前者师旅屡溃,可知逃不如战。中山公身系大冢宰遗志,执掌军事理所当然,抱关击柝、但有任命,某莫敢不从!”

说话间,李弼便站起身来向着宇文护作揖说道。而其余众人本来各自心内都已经对宇文护多有不满,但见李弼都作此表态,于是也都纷纷起身仍奉宇文护为此关城首领。

宇文护见状后便也只能接受群众推举,不敢再说什么先行撤回的话语,至于之前临阵脱逃的独孤信和赵贵等一众人等,他也只能委派心腹前往同州中外府报信,希望中外府留守之人能够警觉。起码他这里如果不能阻却贼军的话,短时间内是很难抽身离开潼关前线。

虽然李弼力举宇文护执掌军务,但有鉴于宇文护之前的种种表现,也不敢真的将军务尽数托付,关城的各种防务他还是与达奚武等人巡察布置、不敢马虎大意。

大概是运势跌至谷底、开始否极泰来,潼关这里还在认真布置防务的时候,分布关前的斥候却报信言是驻守在弘农的敌军似有撤离的迹象。而再作深入打听,他们便得知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太原王李伯山业已率领大军进入河洛作战,逼得敌军不得不撤离回防。

当这个消息传回潼关的时候,关城中将士们都不由得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甚至不乏军士直接喜极而泣:“太原王杀来了,大家都有救了!”

饶是宇文护心中对李泰多有成见,但在得知其人果真率军抵达河洛之后,一时间也不免心情复杂的怅然叹息道:“李伯山当真是重义之人,果然没有辜负阿叔临终所托!可惜、可憾,若是当时没有撤离宜阳,此时局面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余地!”

太原王师旅的到来,给整个潼关驻守将士们都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而接下来弘农方面敌军毁城而走的举动也证明了李伯山大军刚刚抵达河洛便给敌军造成了巨大的军事压力,不得不仓促回撤。

随着敌军撤离,潼关方面的危机也算是已经解除了,之前随军一并撤退到潼关的豫西韩雄等诸将表态希望能够率领所部人马返回豫西关南地区配合太原王与敌进行作战。

宇文护对此也并未阻拦,虽然他对李伯山势力进入关中仍然不无忧虑,但很明显眼下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先战胜敌人,他也希望能够借此向李伯山传达一个和善的信号,从而给接下来争取一个更大的交涉空间。

然而正当宇文护还在幻想一切将要稳中向好的时候,后方同州中外府发生的事情却给了他迎头一记重击!

第0938章 放纵无度

位于长安城中的雍州州府直堂中,职任雍州长史而留守长安的李穆面对着来自中外府的使者沉声说道:“崔卢诸人眼下并未居住城中,未知匿于何处,州府正自搜捕捉拿,待有消息一定奏告府中。”

那使者听到李穆这一答复后,便也只能再次重申事情的重要性,希望州府能够积极配合,然后便起身告辞。

待将中外府使者打发走之后,李穆又率领亲信来到长安城外一座园墅中,崔谦、卢柔等中外府明令抓捕有涉独孤信逆案的几人赫然在此。

当见到李穆行入庄园,几人也都连忙迎出,纷纷入前询问道:“请问武安公,眼下外间情势如何?”

李穆闻言后便叹息一声道:“东面传来消息,太原王正统军与敌交战河洛。因知襄阳主力并未进入武关,关中邪情更甚。中外府仍自大肆搜捕涉案人员,许多时流都受捕……”

独孤信遇害于沙苑之后,许多原本尚在保密当中的事情也逐渐扩散开来,诸如东征大军失利、大冢宰宇文泰在征途当中病亡,以及襄阳人马进入武关等等。这每一桩消息都有着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果,使得整个关中都人心惶惶。

但在眼下最让关中士人们感到忧困惊悸的却并不是外战失利所带来的兵祸危机,而是中外府针对独孤信逆案的调查追究。许多关中时流都被认定有涉独孤信挟君逆案之中,从而遭到中外府的抓捕惩罚。

众人心里当然也都清楚,所谓的挟君叛逆无非只是一个大肆清洗以打压异己的借口罢了。许多被捕的时流甚至压根就不知道独孤信返回关中的消息,结果就直接遭到了抓捕,并被扣上了一个叛逆的罪名。

这些被捕人员,多是独孤信的门生故吏,以及与陇西李氏交往甚密的关东世族成员。

由于独孤信近年来已经不再执掌具体职事,而山南道行台与中外府的矛盾也逐渐外露,因此这些与他们关系比较密切的时流也多遭到投闲置散,如今遭到抓捕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崔谦、卢柔等人既是贺拔胜旧属,还与陇西李氏亲谊密切,自然也都榜上有名。由于他们之前官职便多遭罢免而赋闲在家,因此之前皇帝被转移到同州的时候也都没有资格随驾前往,当中外府再下令抓捕他们的时候,提前闻讯的李穆便先将他们给藏匿保护起来。

由于中外府已经将畿内几州眼下尚存几乎所有的武装力量都聚集在了府下,而他们所打击的目标则还主要集中在独孤信旧部和一部分关东世族,因此尽管也在关中造成了极大的人情惶恐,但暂时还没有造成太大的骚乱。

许多时流尽管有些不满中外府的这一系列做法,但是也都不敢贸然发声质疑,担心遭到牵连惩罚,而且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中外府的乱命。因此群众也只能三缄其口、冷眼旁观,看着关中人事局面越来越乱。

李穆虽然是李植的亲叔叔,但他也很难给言行越发癫狂的李植带来什么有效的制约。

之前的他便因江陵之战中的作为而颇遭猜忌,虽然也因战功而晋升为大将军,但却并无职权授给,一直都是闲置状态。

一直等到大冢宰筹划东征事宜乏人可用,才又将之任命为雍州长史留守长安,但是长安真正的留守大将还是蔡祐。而当皇帝被转移到了同州后,长安城中基本上也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管理了。

如今的李穆也并没有什么强大的权柄势力,只能暂且将崔谦等人包庇下来以待局势转变。几人又讨论了一下局势的变化,对于中外府如今的疯狂也都自感有些束手无策,唯有盼望太原王能够尽快克定外敌而后挥师归国以控制局面。这不只是他们,也是时局中大多数人的共同想法。

且不说这些时局之中边缘人的处境和想法,眼下的中外府却是一派繁忙的景象,尤其是自略阳公宇文觉以下一众执掌权柄之人,很是有一种生杀予夺、快意恩仇的张扬恣意,可谓是风光无限。

宇文觉自然不用多说,其麾下直属其人统率的亲信卫队扩大十数倍,足有上千员众,各自身着锦衣戎袍,在同州城内外横行无忌。

上到公卿高官,下到闾里百姓,无不深受这些人的危害,只要宇文觉一声令下,他们便都一拥而上将人残害虐杀,因其行事嚣张暴戾,极短的时间内便在同州创下了诺大的名气。

而在私底下,许多同州士民都斥骂这些略阳公党徒爪牙为服锦鬼,一则是斥骂这些人为虎作伥,二则是盼望着能有强力人物主持公道,将这些为非作歹的爪牙统统处死!

除了宇文觉本身积极壮大亲信部伍之外,中外府司录李植还有孙恒、贺拔提等等也都在利用手中的权力打压异己、扶植亲信,将整个中外府都搞得乌烟瘴气。

眼下这些人就很有一种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的感觉,原本他们只是中外府的后备力量,可是如今征师未归,那些资望势位出众的名臣大将也仍都滞留在潼关,他们在国中便无人能够制约,于是便都恣意妄为起来。

当然也并不是完全无人对他们进行管束斥责,当独孤信被处死的消息传到潼关的时候,宇文护第一时间便派遣尉迟纲返回中外府,希望能够将混乱的局势给重新控制起来。

尉迟纲回归最初,李植等人还颇感敬畏,各自低头请罪,可是当他们了解到东征大军竟然败得这么惨,撤回潼关的人马甚至都不如他们在同州紧急凑起的多,心中敬畏感自然大失。

尤其在得知太原王李伯山业已率领山南人马奔赴河洛与敌交战,自武关进入商洛地区的仅仅只是一队偏师之后,李植等人更加的心绪大定,索性直接劝告宇文觉将尉迟纲也给软禁府中。

“方今师旅大丧、国力大损,出征诸将人人有责!平昌公在公乃是典兵大将,在私则是门下亲徒,对外不能克敌制胜,对内不能奉主周全,真可谓罪莫大焉!”

随着局势的进一步发展,李植等人的心态也渐渐有所转变,此时再讲起军败辱国的尉迟纲与东征诸将也都不免心存轻视:“前者独孤如愿等临阵脱逃、意图归国弄乱,若非略阳公明于决断、卑职等尽心设谋,关中局势不知已经如何崩乱。平昌公丧势之犬,归后不思罪过,反而颐指气使、诸多刁难,欲乱略阳公法度,若不制之,实在难忍!”

宇文觉当然也不乐意头上平白多出一个限制,他连自己的兄长都敢毒杀,又怎么会在意区区一个表兄,听到李植等人的鼓动之后,便也索性下令直接将尉迟纲擒拿关押起来。

不过在癫狂之余,这些人偶尔也会恢复些许理智,担心局势就此进行下去可能会难以收场。

李植对此则仍自有看法:“诸将无能,军败辱国,如今任其驻守潼关、却敌于外,乃是略阳公格外开恩,允之戴罪立功。如若不从府令而潜逃归国,独孤如愿前车之鉴未远,谁若再敢重蹈覆辙,难道不惧府令法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