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515节(2 / 2)

“这、这……郎主怎有此想?自别以来,主母虽然也经人事烦扰,但却仍然努力支当门户、未有失节,更无唐公侵占之事啊!”

彭娘听到这话后忙不迭摇头说道,本来她与主母柳氏关系并不算好,但柳氏得遇贵人助济后也并没有抛弃她与她的儿子,从山南到长安相依为命,彼此感情渐深。因此在听到陈顼作此问后,便连忙为柳氏辩解。

“不是唐公?那还有谁?”

陈顼对柳氏的名节清白与否倒是不怎么在意,但在听到柳氏并非如他所想已经被唐公纳入府中,顿时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中不免生出失望,旋即便又有些不甘心的瞪眼说道:“刁妇休得欺我!我既然能寻至此处,自然也是有所知晓。

国破人散,多少名臣大将尚且无力自保,你二女子若无权贵之人悉心护持,又怎么能生活和顺、平安至此?前者我受人所迫、须得休妻自保,出面胁迫我的魏人李穆乃是其国大将,若非唐公这样的强权人物贪色欲夺,谁能使动如此大将!”

“郎主误会了……事情的确是有,但却并不是唐公啊!而且,事情也并非郎主所料,而是别有情况啊!”

彭娘听到这话后,便将陈顼引入室内,这才详细讲起之前她们随柳氏族人抵达襄阳之后所发生的事情种种,以及李雅遭受的惩罚,还有柳氏之后为唐公夫人所欣赏,将她们一并引入长安等全都讲述一番。

末了,彭娘才又说道:“昨日襄阳公主为唐公纳姚僧垣姚将军家中娘子为妾,因而邀请主母入府参宴。”

“原来如此……”

陈顼听完彭娘的讲述后,心中才有了然,旋即便叹息道:“我本以为这娘子另有运数机缘,能为权贵亲昵,盼其能感怀夫妻旧情,并念我高义放免、成全良缘,能为我在唐公面前稍作美言,请唐公将我送归故国。

却不想这女子只是遭小人所扰,良缘未有,厄运缠身,遭良婿所弃,无至亲可依,也是可怜。但总算清白自守,贞节未失,更难得将我户下两息教养尚可,可见仍以我门下贞妇自居。旧事纷扰皆因国破之祸所致,我也不怨她招惹小人牵连与我,今既重逢,你等母子便复入我门吧。”

没能凭着前妻的关系搭上唐公这条线去吹枕头风,自是让陈顼深感遗憾。但听这彭娘说柳氏颇受襄阳公主欣赏,就连户中纳妾这样的家事都邀之出席赴宴,可见情谊也是不浅,倒也还不失走夫人路线的机会,于是他的心思便又活泛起来。

彭娘听到陈顼这么说,心内自然也是比较喜悦的,毕竟没有夫主依恃的女子便如无根浮萍,过往虽然也颇受人关照,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如若能重回陈顼门下当然是最好的。

但这毕竟只是她一人的想法,而真正被陈顼所休的则是柳氏,于是她便不无为难的说道:“但主母是何心意,妾实在难度。况且那李雅将军,对妾等也多有关照,恐怕……”

“哼,我妻妾子息何劳旁人牵挂关照!哪怕夭于灾祸,也是我陈门孤鬼。此徒之前仗势欺人,既为唐公所扼,便应知是非,如今仍还贼心不死的纠缠,当真可恨!他若再来骚扰,我必告于唐公当面。唐公方今正与我叔合谋大计、共抗贼齐,又岂会为此区区跋扈小人有伤大计!”

陈顼听到这话后,顿时便冷哼说道。

因为柳氏仍然未归,他便于此继续等待,因见这彭娘颇有几分洗尽铅华的朴素之美,不免便又被勾起欲意,示意这彭娘先将两小儿推去别室,当即便要在房间中故情重温。

彭娘与之久别,也不复当年情浓,这会儿便有些羞涩扭捏,便垂首轻声道:“眼下尚是白昼……”

“贱婢,侍奉夫主是尔天职,岂因昼夜有别!”

陈顼闻言后脸色顿时一沉,久别重逢后他本就急于重新树立起自己的权威,当即挥掌打在这彭娘脸上。

彭娘受此怒斥,只能流着泪将两小儿推入内室,转又返回此间,于席侧撩裙伏案,回望陈顼颤声道:“请郎主恕妾无礼……”

陈顼见状才脸色稍缓,方待解衣合体,外间传来人声,他连忙示意彭娘起身,自己也阔步行出。

马车行驶到了门前,刚刚陪着姚娘子归家探亲的柳氏落车立定,便看到自家院门中站立的几名武士以及从房间中行出的陈顼,本来与姚娘子摆手作别时脸上的浅笑顿时僵住,整个人立在那里呆若木鸡。

姚婉儿也注意到柳氏的异样与户内陈顼一行,当即便从车内探出头来皱眉道:“尔等何人?为何轻入别家门户?”

陈顼自知此为唐公家眷,倒是不敢怠慢,立在户内彬彬有礼的拱手作揖道:“夫人请息怒,某名陈顼,乃是此宅户主,因遭离乱而与妻儿分别,今始重逢,喜不自胜。因有别情待叙,唯恐待客失礼,来日一定再扫榻以待贵客临门。”

姚婉儿自知柳氏是何身世,当听到陈顼这番自我介绍,当即便心有了然,旋即便转头望向车旁的柳氏。柳氏却银牙错咬,双唇紧抿,两眼清泪直流,缓缓摇着螓首,口中不发一言。

李雅今日也随同护卫,见状后自是按捺不住,当即便要扶刀入前,但却被姚娘子转头以眼神制止,只能立足于车厢一旁,咬紧牙关,不发一声。

陈顼看到柳氏对其并无亲昵之态,脸色顿时一沉,还未及再作发声,后面房间中两小儿蹒跚跑出,那陈叔宝步伐更稳壮一些,正待跑向母亲,又见到车旁的李雅,于是便一边跑过去一边哇哇哭叫道:“李将军、将军救我!这恶人好恶,抽打彭娘……”

第0994章 遇强则屈

冲幼小儿不知人情道理,只凭着旁人对自己的好坏来判别亲疏。

李雅时常往来慰问,户中饮食也多有馈赠,且又孔武有力,在陈叔宝眼中便是亲善且值得信任之人。而那被彭娘强逼呼作阿父之人,本就素昧平生,入门后便作威作福,在他看来那自然就是恶人了。

见到儿子奔向李雅,柳氏不再僵立不动,弯腰抄起儿子抱于怀中,转又回首望向姚婉儿,一脸歉意的说道:“妾前尘情孽来扰,无为见笑户外。娘子喜得良缘,更不必染此晦气,请速去,勿于此观妾丑态。”

姚婉儿听到柳氏这么说,也自觉不便继续留此,于是便又小声对柳氏说道:“娘子且先安心处断家事,若有事不决,可再遣员入府告知。”

说罢,她便示意两名随从仆员留此,自己则退回了车中。

随着马车驶离门前,李雅却仍立在远处纹丝不动,柳氏见状入前轻声道:“将军留此,欲观何事?妾虽卑若蝼蚁,仍欲于将军眼中稍顾体面……将军请去,勿负唐公管教。”

李雅听到这话后,又看了一眼这娘子目露哀求的眼神,这才迈步离开。

庭院中,陈顼看到柳氏将这一行人全都打发走,心内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待见柳氏抱着儿子返回家中,便又皱眉沉声道:“我本以为娘子系出名门,教养孩儿应有方略,不意竟然如此昏愚!若我再不寻至,莫非这劣子就要认贼作父!”

柳氏并没有理会陈顼的斥责,她先将仍自瑟瑟发抖的儿子放在一旁,旋即又转身掩起了庭院门扉,才又牵着儿子走回室内。彭娘也抱着自己的孩儿,垂首跟着柳氏走入房间中。

被晾在庭院中的陈顼心中自是不悦,他便也迈步走入房中,望着柳氏皱眉说道:“娘子此态,莫非怨我于江陵弃你母子不顾?又或是因之前那休书耿耿于怀?若以此怨我远我,是何道理?

江陵之所不守,皆梁帝昏聩所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亦深受所害!至于那封休书缘由所起,娘子难道不知?你自招惹孽业于身,竟然波及于我,本就身陷囚笼、又为敌将所逼,几度性命垂危,当中凶险亦难告尔妇人!”

柳氏仍是默然不语,陈顼却越想越觉委屈,不过他仍有求于这妇人,于是便又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放缓了语调继续说道:“前事已往,多说无益。今日尚能生聚于此,仍是情缘未断。我叔父遣使入魏修好,唐公亦需庄重以待。你母子复归我门下,也不必再折节自辱的依附于谁。旧事是非,休再提及!”

讲到这里,他便又指着彭娘说道:“还不快速去收拾行李!诸类杂物,弃此即可。我叔及唐公皆有馈赠,即便不居京兆别馆,也能在京中访觅大宅从容安居。”

彭娘听到这话,先是下意识的点头应是,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便听柳氏发声道:“彭娘你将孩儿引去内室,不要出来!”

彭娘闻言后一脸纠结,但片刻后还是低头避开陈顼愤怒的眼神,将两小儿引回了房间内并关上了门。

“旧事是非,还是要讲论分明,才能了断清楚。江陵旧年,君非白身,社稷倾覆,竟言无罪?君以才事国,妾以身事君,国之不守,遂有家破。君若死城头,妾当死户中。君有失节,妾有失贞……”

陈顼听到这里,眉头顿时一皱,顿足怒喝道:“失贞?那狗贼当真恃强辱你?”

柳氏并没有直接回应这一质问,而是继续平静说道:“君言受迫于人,无非遇强则屈。妾之妇贞,君弃若敝履,今时贞或不贞,干君何事?妾之孩儿仍然在庭,君之君父安在?一纸传达,判然两生。君今入户来扰,妾又何事冒犯?如若仍不见恕,妾唯一身,凭君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