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536节(2 / 2)

过去两年多时间,汾绛之间的商贸买卖越来越繁荣。通过这些边境的走私贸易,一方面既能将西魏之前作战缴获的战利品加以变现获利,另一方面又可以加强向北齐方面的人事渗透。

同时还有另外一个更加重要的作用,那就是通过这些商贸活动建立起一个随时可以转为军用的物流仓储系统。

一般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是很难进行什么倏忽进退、转进千里的奇兵操作,哪怕是部伍人马能够做到令行禁止、对于各种军令有着超强的执行力。

可是这么多人马进退,单单道路的安排,沿途水源的寻取、粮草的供给等一系列的准备,早在大军开拔之前就要有一个妥善的安排。否则真要十数万大军动辄断炊断饮,且不说能不能够征战胜利,能不能成建制的返回都是一个问题。

西魏自从李泰出巡河东以后,便沿着汾曲继续向外扩建城戍,防线外推的同时,借着北齐镇边将士们沉迷于边市巨利的时候,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就建立起了一个仓储系统,而且其中一些仓邸当中就存放着数量可观的军粮与器械。

这样的做法当然是有些冒险,一旦北齐大军进寇、占领了这些城戍仓邸,缴获这些物资的同时怕是也要警觉到西魏将要在这个方向有大的图谋。

但是一个强大的对手所造成的伤害,远远比不上一个猪队友。北齐在晋州坐镇的长乐王尉粲,为了确保这边市走私能够持续进行下去,严禁其麾下将士们主动挑衅,甚至就连西魏刻意挑起的、目的是给他们脱敏的小规模冲突摩擦都保持容忍态度。

时间又过几天,李泰亲赴朝坂河防大营,秘密召见镇守玉璧的韦孝宽,见面之后他便直接向韦孝宽发问道:“依大将军所见,当下直取晋州把握有多大?”

“晋州乃是贼之重镇,即便是忽略汾北正平等诸地,其夹汾两岸仍然不失城戍拱卫,仍需拔除几地。且平阳白马城城分几重,互有所隶,其郡城、州城、镇城等诸府各有执掌,分拒一方,纵然一处有漏,别处亦可速补。若欲从速拔取,困难实在不小。”

韦孝宽同样也是一个谍战大师,当旧年唐公提出这样一个设想时,他便加强了对于晋州方面的渗透和刺探,讲起晋州城中的街道曲巷都如数家珍。而也正是因为了解的非常仔细,所以他对从速攻克晋州信心不是很大。

晋州并不同于北豫州那样职能单一,其地作为临汾大镇,单单从事镇戍的军事人员就有两万多人,这些人员又分属不同的将领管辖。尉粲这个晋州刺史虽然无能,但却仍然不失人员配合予以纠错,他就算想要学司马消难直接据城投敌都做不到。

韦孝宽又拿出一份晋州周边的防戍布置地图,继续分析道:“晋州诸方城戍击破之后或可不加留驻,若欲围攻城池,则需起码三万之众。欲夺晋州,功不以速,尤需截断其诸路援师,北境雀鼠谷、千里径等通道,皆需分兵驻守……”

第1040章 齐国震惊

晋州所在东连上党、西略黄河、南通汴洛、北阻晋阳,可以说是山河表里的山西地区最为重要的交通枢纽,兵家必争之地。

李泰之所以要进取晋州,看重的自然也是这一点。仅仅只是在汾北搞阵仗哪怕打得再热闹,不过都是隔靴挠痒,根本就达不到什么战略性扭转的效果,直接进取晋州,对于北齐而言才是真正的掏裆之痛!

只不过晋州这样重要的地方,哪怕眼下并不被北齐当作一个战略重镇在经营,其本身的防御力度同样不小。而且还有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晋州距离北齐的晋阳大本营实在是太近了,可以说晋州一旦遭遇袭扰,晋阳方面就会第一时间加以增援。

所以韦孝宽将攻夺晋州的重点放在对其援军的阻截上来,只要北齐不能针对晋州进行有效的增援,那么拿下晋州就不成问题!

历史上北周之所攻取晋州,所采取的也是类似的策略,主力人马直赴晋州,然后分兵进据晋州附近的交通要道,将各路援军阻截在外,在北周将士们的激烈攻势之下,守城将士自觉坚守无望,于是便纷纷请降。

李泰之所以要大张旗鼓的将北齐的注意力给吸引到河洛方向去,也就是为的削弱一下晋阳方面的力量,给其救援晋州增加困难与波折。

虽然不能从速攻夺晋州让人有点失望,但是如此一个战略计划当然也不能完全寄托在对手错误频出上面。晋州就算能够固守一段时间,同样也在李泰预估之内,并且就是计划将晋州作为第二阶段战事的鱼饵,用以围点打援。

韦孝宽的军事能力自然不必多说,其人用心沉浸一年多的时间所做出来的一个作战方案可谓翔实具体,李泰在与其商讨一番后,也并没有其他要补充的了。

于是他便又着令韦孝宽返回玉璧,做好接应大军过河进击晋州的准备。在这第一个阶段的战事当中,晋州方面的战事便由韦孝宽负责主持。

至于李泰自己,则就重新返回上阳宫,并且着令整编六万人马,作为中路师旅,随其往潼关方向而去。

在等待人马整编的间隙,李泰特意抽出一点时间来与家人告别。妻儿方面自不必多说,为免他出征时分心家事,并为讨得一个好彩头,妙音教了儿子们许多吉祥话,绕着父亲叫唤不停,孩子们的活泼叫喊也冲淡了离别在即的忐忑伤感。

如今李泰已有三子,除了正室独孤妙音所出二子,妾室姚婉儿在去年也为诞下一子。而今妙音又有身孕,李泰倒是希望能够添一个女儿,以往夫妻独处没有孩儿吵闹显得冷清,如今则又过于喧闹了。

家中比较让李泰担心的,还是他父亲李晓。旧年自襄阳发病以来,李晓的身体便一直不算好,尽管也有家人悉心照顾、医师们认真诊治调养,但近年仍是肉眼可见的衰老起来。

所以李泰在行前也特意来到父亲这里,待到李晓午休睡醒才到室中探视,温声说道:“阿耶,边中又有事发生,儿须得统军出征,顺利的话月余即归。此间短于晨昏问安,待儿凯旋再入榻前受杖!”

“且去且去,你父虽老不昏,岂不知今时势力因何乃至?家国大事俱仰我儿,辛苦阿磐了。”

李晓靠在榻中,伸手抓住了李泰的手腕,口中微笑说道:“近来我时常梦见你诸伯父亲长,他们向我笑语家势必将更加兴旺。我思度应是你此番又将大胜,北国归一有望……”

李泰听着父亲的笑语唠叨,心中也并不觉得厌烦,他也清楚这样的相处时光怕是越来越少。对于这个父亲,他或许并没有那种基于血脉、最为纯真的感情,但已经是以这个身份在此世道中落脚生根,当然也有义务满足这一位垂垂老矣的父亲对儿子的这一份关怀。

李晓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待到李泰亲为侍药完毕,他才嘴角挂着笑容渐渐睡去。

因为父亲身体不好,李泰便也将之前任职外州的两个弟弟李超和李奥召回关中,让他们能够居近侍奉陪伴父亲。这会儿将要披甲出征,便将二弟招至面前来,认真叮嘱道:“我出征后,你两人一定要专心侍奉阿耶,晨昏交替,榻前不要缺了守护!”

“阿兄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照顾好阿耶!”

李超和李奥听到这话后,也都连忙点头应声。

拜别亲长后,李泰便直赴上阳宫外的军营中,等待师旅整理行装而后出发。

当西魏这里正自厉兵秣马、整军备战的时候,北齐邺都朝堂上也是乱作一团,因司马消难反叛一事而众说纷纭。

原本司马消难的反叛乃是证据确凿,朝廷下令出兵平叛也是最正常的情况,但就是这样正常的决定,还是有人提出了质疑,认为司马消难反叛一事或是别有隐情,不应该派军急往诛之,而是应该先遣使臣前往训问招抚,如果能用比较和平的方式解决此事自然最好。

之所以朝中会有这样的杂声,根源还在于司马消难的父亲司马子如。司马子如不只是东魏四贵,更可以号称是东朝人脉王,就没有他搭不上的关系。

如今北齐重臣当中,赵彦深、魏收等多为司马子如所举荐,再加上其他的一些亲友关系,自然也是给儿子留下了比较可观的人脉资源。

这些人倒也并不是刻意的徇私包庇,也是觉得用平和的手段解决此事对北齐朝廷也是有利的。如若真的事情闹大,只会给西魏这一宿敌兴兵来寇的机会。

上一次类似情况所引发的邙山之战,虽然最终结果是以东魏大获全胜而结束。可是如今形势却大有不同,李伯山执掌西魏权柄以来,便一直都在励精图治、大兴武备,如今实力增长到了哪一步也实在不好判断。更何况其人旧年便在河洛反复蹂躏他们北齐大军,今次若与交战,则实在胜负难料。

如今的齐主高洋,也不复称帝初期的豪勇好斗,听到此类谏言不少,竟也真的派遣一路使者,准备前往虎牢城去招抚司马消难。

只是使臣还没有出发,便又传来更加准确的消息,司马消难非但据城反叛,而且已经向西魏投降,并且西魏开府郑伟也已经率军进入虎牢城中协同守城。

如此一来,便意味着事情已经彻底没有了转机,之前那些劝谏缓图的臣子们自是连忙闭嘴,看这情况如果再多嘴的话,少不了要引火烧身了。

而齐主高洋自然也是怒不可遏,当即便着令武卫大将军綦连猛与高阿那肱率领两万禁军南去,汇同河阳行台斛律光一起进攻虎牢城。

可是当这支人马刚刚抵达河阳、还未及过河的时候,洛州刺史独孤永业便进奏宜阳、关南等地皆有魏军动向,似乎是要大举进扰河洛地区。同时更有西面的消息传来,西魏大丞相李伯山于其国中征调大军三十万,不日便要兵出潼关,浩浩荡荡的杀向河洛而来。

人的名树的影,如果说有一个人单凭名号就能让北齐君臣心生惊疑忧恐,那绝对非李伯山莫属了。所以当这一消息被奏报上来时,便仿佛一支火箭直冲北齐朝廷之中,沿途凡所知晓此事者,全都变得紧张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