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550节(2 / 2)
“擂鼓、擂鼓,不准应此邪声!”
韩祖念在城头上听到皮景和的这一番喊话,一时间脸色也是微微一变,忙不迭让人在城头制造动静以压制这劝降的声音,避免守军将士们心思被动摇。
皮景和听到城头上所传来的杂乱鼓声,便也没有继续坚持喊话,而是着员牵来几只生羊,直接在河畔宰杀剥皮、清洗一番后便架在了烤架上烧烤起来。等到羊肉烤熟之后,他便着员拆解这些烤肉给一众俘虏们分食。
城头上嘈杂的鼓声虽然可以压制住别处声浪,但却不能限制人的视线。当城头守军见到俘虏分食羊肉的这一幕画面时,心内自然也颇受触动,未必就即刻心生投敌之想,但也在心里埋下一个敌军会善待俘虏的印象。
且不说城头上守军们的心思变化,城下一众俘虏们被喂食羊肉之后,一时间情绪起伏也是非常激烈,有的战俘一边啃食着羊肉,一边忍不住涕泪横流的向着城头呼喊亲友,虽不直言劝降,但那颤抖的语调、凄惶的神情也是传递除了许多讯息。
接下来皮景和便又带人将这些战俘引回营中安置,而为了让城中守军消化一下情绪的波动,今天接下来的时间里,魏军便也没有再继续攻城。
虽然没有再继续交战,但韩祖念的心情却是颇为沉重,步履也同样沉重的走下城头。
当其刚刚走下城墙时,有几名督将快步迎上前来,脸上都带着欲言又止的神情,彼此对望几眼后便推出一名代表走到韩祖念面前,语调低沉的开口说道:“请问君侯,平原王援军究竟几时才能抵达?”
问出这话后,他又连忙补充道:“末将并非胆怯畏战,只是、只是连日交战,城中可战之兵已经不足三千,还要分据两城。敌军却越来越多,且全都是骁勇敢战之士。若仍无援军奔救,哪怕某等死战,亦恐难能保全城池啊!”
韩祖念听到这话后,眉头也不由得深皱起来,他自知当下情况的确是有些不利,但也绝没有这名督将所讲的这么严重,而诸将之所以心生畏难之想,不过是被敌人攻心之计所影响罢了。
“义宁城扼守沁源、兼顾东西,地势之重尔等亦知,平原王等又如何不知?既然知晓贼军至此寇扰,援军必定会快速到达。但今敌军进攻未足旬日,告急使徒仍然奔行途中,你等便入前穷问援军事宜,难道援军就能飞渡关山、忽至城下?”
他拉下脸来将这名督将训斥一番,然后才又说道:“唯今之计,只需固守待援,勿作他想!只要援军到来,逼退贼军,我等皆守卫有功,必得重赏!”
说完这话后,他便摆手屏退诸将,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城中军府。
然而今天注定又是多事的一天,就在韩祖念返回军府不久,突然又有卒员报告北面城外又有变故发生。待韩祖念匆匆奔赴北城,便见十几名败卒正在城门外呼喊请求入城。
韩祖念着员稍作询问之后才知这些人乃是孤远城守军,而孤远城日前突然遭遇一队敌军偷袭,守军猝不及防下便被贼众攻入城池,一番交战后最终守军不敌而退出城池,向南奔逃来告变求援。
得知此事后,韩祖念眼前顿时一黑,险些站立不稳。孤远城作为义宁郡府所在,虽然没有留置重兵,但却安置着众多军人家眷,而且义宁城只有经过孤远城才能与后方的乌苏镇等城戍相联系。
敌军在正面的连日进攻已经是凶狠凌厉,没想到居然还派遣一支奇兵绕行于后袭击孤远城,一时间韩祖念也是心乱如麻,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望着在场军士们喝令道:“此事一定要保密,切不可泄露于外,以免引起城中军民惊慌!”
“可、可是,还有同行数人,之前被西城守军接应入城了。”
此间军士们闻言后忙不迭点头应是,但很快又有一名军士突然一拍脑门,开口说道。
韩祖念听到这话后,神情顿时也是一滞,他忙不迭召集起几十名亲信,准备通过两城相连的城头栈道前往西城控制住消息的传播。
可是他这里还没有赶到城西的城墙,忽然又有军卒前来报信道:“君侯,大事不好!西城守军砍断栈道,开城投敌了……”
韩祖念闻听此言,更是脸色大变,而当他终于赶到城头上时,便见两城之间的联系早已经断开,西城守将早已经带领着近千名守军打开城门,将弓刀器械全都抛出城外,并且派人向对面的敌营请降。
一系列的变故让韩祖念备受打击,为免城中人心动荡,他亲自持刀巡视全城,在其一番威吓之下才算暂时稳定住了局面。而他也不敢松懈,一直待在城头上监视内外动静,直到入夜之后身心俱疲的昏昏睡去。
睡梦中,韩祖念只觉得异常颠簸,同时手脚全都疼痛无比、仿佛被毒蛇缠绕捆缚一般,迷迷糊糊中他突然睁开眼,只见到眼前光影浮动,旋即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并向着他笑语说道:“韩将军醒了?”
“你、你是张保洛张使君?你怎、我怎会见到你?莫非、莫非我也已经死了……已经魂赴黄泉?”
韩祖念脑海中思忆片刻,才想起来眼前这脸庞乃是之前早已经为敌俘虏并被处斩的张保洛,心内自是大惊,口中颤声说道。
张保洛听到这话后,神情顿时也变得有些尴尬,脸上笑容微微收敛,望着韩祖念说道:“韩将军眼下还未死,只是被你部将缚出请降。稍后见我主公唐公李大丞相,才可定你生死!”
第1071章 相煎太急
大帐中,几名出城请降的齐军将领俯首深拜于李泰面前,一再申明他们早有归义投降之心,无奈为城中主将韩祖念所阻,终于今日将韩祖念捆缚出降。
李泰一边听着这些人的讲述,一边微笑着安抚嘉勉一番,旋即便又让人将那敌将韩祖念引入大帐中来。
韩祖念是被抬进帐中,手脚都被紧紧的捆缚起来,乍一望去仿佛一个粽子一般。李泰看到这一幕后也不免一乐,只看此人被捆成这个样子,可见下手者心里是多多少少带了一点私人恩怨,并不是单纯的为了限制其行动。
韩祖念刚才被张保洛吓了一跳,旋即才又意识到自己已经沦为了阶下囚,只不过一时间还未习惯这一身份际遇的变化,接着便又被抬入了大帐中,因为身躯仍被紧紧捆缚住,只能吃力的勉强活动脖颈抬起头来,当见到端坐帐中一名雍容英武的戎装之人,这才略显迟疑的说道:“足下、足下便是魏国李大丞相?”
李泰闻言后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示意卒员入前给韩祖念松绑,同时口中沉声道:“听城中来投的几位归义之士进告,城中军民多有尚义求附之心,唯独韩某仍然顽固执恶,不肯出降。今既入我帐中,你又有何话可说?”
韩祖念被松绑之后,手脚仍有些麻痹疼痛,听到这话后便瞥了两眼那几名部将,旋即便顿首作拜于帐中,口中则说道:“某虽不才,旧于本国亦颇有戎功。今据坚城以固守,本是有所凭恃,却不料仍然不免处处受制,原来前与交战者竟是李大丞相!
大丞相威名传扬宇内、人皆久仰,吾国诸多名王大将皆饮恨李大丞相马前,某竟为大丞相所执,虽败犹荣。身受王命守卫边疆,自当奋勇死国、不畏强敌,方是本分。唯大丞相身携天命,来罚顽愚,竟然不能趋迎来拜,确是有罪。恳请大丞相恤此无知愚昧之徒,仁义赐活!”
李泰本以为按照这韩祖念之前的态度和做法,多多少少还会硬气一些,却不想开口又是滑跪,不免略感意外。
但这态度无疑让他颇感满意,于是便又笑语道:“韩将军有此见识,倒也不可谓为顽愚。但是抗拒至今,多害城人性命,的确是让人惋惜。”
“罪徒惭愧,敬请大丞相赐罚!唯乞留此残命,能为大丞相效力抵罪!”
韩祖念见李泰的态度有所转变,连忙又再作深拜,态度越发恳切的求活乞饶,旋即便又回望将他缚来请降的几名部将说道:“罪徒虽然不才,但但也绝非全无感怀道义之念,欲出还念旧恩,难能痛下决断。是以此诸徒卒虽然早露出降之兆,罪徒仍然未以为罪,怜悯不杀,言虽诫之,实则纵之,才令此诸人得以行事。”
那几名降将听到这话后,脸色自是变得颇为难看,不过他们也不好直接发声反驳,表示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于是只能闷声附和。
李泰听到这话后更是大乐,便也没有再继续刁难对方,抬手示意他起身入席对答,接着便问起其人所掌握的军事机密。
韩祖念见性命似乎是保住了,心内自然暗暗松了一口气,对于李泰的问题自然也都不敢隐瞒,忙不迭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都讲述一番。
义宁郡当地自是没有什么好说的,兵力几乎都聚集在义宁城中,随着义宁城守军请降,境内便再也没有值得正视的抵抗力量。
但是自义宁城向北,经孤远城东去便可抵达乌苏。乌苏即是古阏与,赵国名将赵奢曾经于此大破秦军。乌苏所在通于漳水,漳水穿太行山而出,便形成了滏口陉,故而乌苏也是连接河北的重要通道。
同时乌苏向北可循浊漳水、辽水等诸川谷穿越太行山西麓,与晋阳向联系。而这一条通道,也是在雀鼠谷、千里径皆遭封堵之后,晋阳人马能够绕道经统军川抵达晋州的一条路线,只不过路线蜿蜒曲折,非常的难以行走,若非万不得已,很少会采用这一条路线。
自义宁城向南,可以翻越太岳山余脉发鸠山缺口东去,抵达上党地区的屯留。而屯留便是长治盆地的腹心所在,也是大队人马由东入西、在进入绵长的山岭道路之前重要的补给地。
韩祖念作为义宁城守将,所交代的自然不只是这些最基本的地理讯息。他对于各处齐军兵力布置同样所知不少,乌苏镇所安置的六镇镇民较之义宁还要更多一些,因此乌苏同样驻扎了数量不少的军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