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575节(1 / 2)
方今国家多事,羌贼势大、步步紧逼,就连我尚且都为其所败,太子资质文弱,恐怕更非羌贼之敌。与其将神器私传一户之中、以致宗庙毁堕,不如更择良选以御强寇。
但兄弟俱长,非是年少,虽剖心之言恐怕也难入人肺腑之中。今需弟等为我做一事,事了之后我必昭告内外以你为继……”
“陛下但有所命,臣万死不辞!唯请收回此言,臣无论如何不敢作此非分之想!”
高演避席而起,作拜堂中沉声说道。
“事情倒也不需要你身当万死,只是要在人情上有所忍耐。”
高洋望着仍自应答的滴水不漏的高演,口中继续说道:“前与贼战不利、伤损国中,并我如今缠绵病榻、衰气纠缠,皆国有邪气妨碍所致。前有高士观天望气,告我国势逢衰,需伤贵人以禳之。
今诸元仍然在国,想必便是占言所谓之妨国妨我之邪气。请阿弟归都为我尽诛诸元,杀之厌之,以断遗民旧望,勿留此后患更谋害吾国!”
高演听到这话后顿时便皱起了眉头,没有想到皇帝要安排给他的竟然是这么一桩差事,当即便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口中沉声说道:“方士之言,非经非典,作此异说,恐怕更是为的哗众取宠。元氏前朝遗族,如若因此便贸然加诛,恐怕时论不能公允评判……”
砰!
他这里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高洋一脸愤怒的拍案声所打断,接下来高洋更是抬手戟指着其人怒声道:“你是说朕受方士奸邪蒙蔽?又或者我国运、安危,全都不及诸元性命重要?”
“臣不敢,只是、只是元氏诸众近年来一直本分自守,并未有……”
高演见状后额头顿时涌出一片冷汗,忙不迭又深拜于地,口中颤声说道。
高洋却没有耐心听他解释,而是望向高湛发问道:“你愿不愿领受此事?”
“陛、陛下有命,臣安敢不从!只是、只是六兄丈人之家亦是元氏宗属,是不是应该网开一面?”
高湛闻言后忙不迭起身说道,一边说还一边一脸关切的望着高演。
高洋听到这话后眉头顿时皱得更深,旋即便又指着高演怒声道:“此事非你不可!若仍不肯行,休怪天子无情!”
“臣、臣领命!”
高演在听到这话后,只能顿首于地,口中涩声回答说道。
一旁的高湛看到这一幕,嘴角顿时露出了些许幸灾乐祸的笑容,他倒不是要有意加害高演,只是性格使然,在与自身利害关联不大的事情上乐见别人因此而焦头烂额。
然而接下来高洋又指着高湛吩咐道:“高德政之前多有狂悖之行,之前因念其故勋而未作追究惩处。然而此徒近年却越发荒诞失节,你归都之后暂领御史台事、督查此徒罪状,若其当真乱法当死,也不必怜惜!”
“臣领命!”
高湛听到还有安排给自己的任务,于是便也连忙点头应是,旋即便又不无自得的瞥了一眼高演,审判高德政的任务自然是要比诛杀诸元轻松得多。而且之前高演还打算拉拢高德政、代替自己出任冀州刺史,虽然最终谋事不成,但也不妨碍高湛借机打击报复对方一番。
第1126章 前路尽矣
在各自领取了皇帝发给的任务之后,二王便被安排离开甘露寺,返回邺都去执行任务。
与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三万名从前线撤回的将士。至于此间的宿卫任务,则交由平秦王刚从邺都率领至此的五千名禁军将士负责。
皇帝既然已经撤回了国中,身边自然不再需要留下太多人马宿卫。之前便已经先行派遣一万师旅返回晋阳坐镇以镇抚人心,剩下的这三万多名将士则暂时前往邺都安置。
原本邺都也不需要集结这么多的人马,只不过今年情况有些特殊。
与西魏交战大败,难免会令国中人心浮动。邺都作为北齐的政治中心,本来就集中了大量的过往北魏的洛下士流,而这些人家通常又与陇西李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心理上也更加容易产生认同感。
如今西魏李伯山势力雄大,更是在正面交战中挫败了北齐大军,谁也说不准国中会不会发生群起投奔的恶性事件。诸如旧年东西刚刚分家时,大量的镇兵督将从关西东逃。而且如今西魏国祚仍存,那些元魏宗室们无疑是有着强烈的西投动机的,这也是高洋强逼高演诛杀诸元的原因之一。
为了稳定住邺中的人情局势,自然要增加驻兵的数量。在两国交战的时候,邺都本来还有两万多名留守军众,之前平秦王高归彦还率领一万禁军从晋阳返回邺都以支持太子监国,如今经过一番调度调整,使得邺都驻军达到了将近六万之众,足以震慑住都畿那骚动的人心。
除此之外,将大量师旅驻扎都畿,也是为了方便军队就食。之前的战争已经消耗并损失了大量的给养物资,再加上今年的旱情严重,以北齐的家底也已经有些支持不住。
河南、青徐等地分别受虎牢城司马消难的叛乱与南陈在淮南军事行动的影响,也都难以调集资货输济河北,之前邺都紧急筹措一批物资输送到下虒聚败军驻处之后,都畿府库也为之一空,更加没有充裕的物资可以向辽阳进行输送。
因此也只能安排大军前往都畿就近取食,尽管都下府库同样空虚,但这么多明晃晃的刀枪摆在近前,总有办法搞到吃的。
归程这一路上,高演一直都比较沉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怎么与高湛交流。高湛则就没有这么重的心理负担,心里已经在乐呵呵的思忖该要如何炮制高德政才足够立威,一想到邺都接下来鸡飞狗跳、人情惊慌的情景,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
自辽阳沿轑水一路南下,东出滏口之后不远便抵达了邺都。同行的将士们自有人员接应、安置进城外的军营中,高演和高湛则因为一路风尘仆仆,要先各自归家沐浴休息一番。
入城之后,在彼此分别时,高湛望着高演乐呵呵说道:“至尊所派付的任务,六兄打算如何执行?如今国中诸元宗戚数量可还不少,如果不能一举擒获扑杀,消息泄露的话,难免群徒惊逃,到时候事情可就不好办了。至尊怪罪下来,阿兄恐怕不好交代。如果觉得只凭府下人员难以妥善处理此事,我倒可以借给阿兄一批员佐。”
高演瞥了一眼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弟弟,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也没有回答什么,策马转身便向自家行去。高湛望着兄长离去的背影,又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他也并没有急于归家,而是分遣随从召集党羽,直向高德政家宅而去。
为了让高演能够更顺利的完成任务,高洋还着令心腹刘桃枝率领一千禁军精卒随其归都、听从差遣,名为听命行事,实际上也是在监视高演。
毕竟高演的妻子便出身元氏,对于元氏会有同情怜悯、不忍痛下杀手,也是在所难免的。而高演如果要对皇帝的命令阳奉阴违、拒不执行的话,那么这些人自然也就派上了用场。
当高演回到王府之后,刘桃枝所率领的诸禁军将士们便也一起返回,直接将整座王府都给团团包围起来。
王府群众本来就因为常山王被召见一事而忐忑不安,好不容易盼到其人平安归来,结果又是这样一番阵仗,心情自是越发的慌张,只道是皇帝陛下要大开杀戒、整个王府都要遭殃。
有的人干脆躲在王府中不敢出迎常山王,而更有甚者竟然打算跳墙逃跑,结果却被外间的禁军将士们抓个正着。整个王府一时间都是人心惶惶、鸡飞狗跳。
看到府中群众如此惊慌,高演一时间也是愤懑不已,将几名跳墙逃跑又被捉回的奴仆捆绑起来吊在前堂,手持着皮鞭亲自上前抽打,当着府中群众的面,一直将这些人抽打得周身鲜血淋漓、就连嘶吼惨叫都没有了力气,高演这才停了下来。
府中群众聚集在前堂,看到这一幕后,全都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然而高演仍自余怒未消,指着这几名受罚的奴仆怒声道:“这些不义贼奴生于世上只是祸害,给我逐出府去,不准任何人给以诊治!”
经过这一番发泄之后,高演心中所积郁的怒气才稍稍舒缓一些,旋即便摆手驱散在场一众男女仆员,只留下王晞等数名心腹,一起进入中堂议事。
进入中堂之后,高演先命人在外把守住门窗,禁止闲杂人等靠近,待与众心腹们各自坐定,他才开口将此行前往辽阳面圣的经过讲述一番,旋即便又叹息道:“此番面圣,至尊多言嗣后事宜,似乎体中确是顽疾难消、自觉天命不待。更作威令迫我诛杀诸元,并言但能妥善料理此事,便将以我为继。”
在场一干常山王心腹们听到这话后反应也都各不相同,有的人忍不住暗抽一口凉气,没想到皇帝居然残暴到要杀尽诸元宗属。
有的人则是面露喜色,因为只要常山王能够继承大统、履极登基,那么他们这些潜邸旧人们自然也都会鸡犬升天、势位上水涨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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