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575节(2 / 2)
“陛下既有此命,大王亦应遵从。魏氏失国,乃是天弃其宗,自非人力所逼。但欲成就大事,皆需有所牺牲。方今家国多事,必须仰于长君,大王施行此事,也不过是顺天应人,并非以私仇加害。”
有人直接开口劝告道,牺牲元氏一族这过气皇室,换来一个继承皇位的机会,这交易怎么看都不会。或许会在道德上承受一定的压力,但元氏之有今日的下场,也是因为他们本身无力守护社稷所致。
听到这话后,又有几名王府属员也都纷纷点头附和,认为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当然也有人念及王妃同样出身元氏,顾及到这一节后便又劝告道:“陛下虽言诛尽诸元,但既然将事情付于大王,自然也是默许大王在行事中可以事从权宜,可以适当的对亲友稍加关照。”
高演听到这话后,却不由得苦笑一声,他倒没觉得皇帝给了他事从权宜的余地,反而更像是专门为了刁难他。估计皇帝大概是想以此来考验自己对其命令的执行度,从而再考虑要不要将皇位传给自己。
然而正当众人还在各抒己见的议论纷纷时,性格本就儒雅迟缓的王晞才开口说道:“诸元不可杀,若杀,则大王前路尽矣!”
高演向来都比较重视王晞的意见,此时听到其人发声、而且开口就是语出惊人,脸色也顿时一变,连忙开口说道:“先生何出此言?何谓若杀诸元、吾路便尽?此事陛下尊口亲允,难道还会有什么转变?”
“请问大王,至尊可有敕诏赐给?不只是以大王为继,诛杀诸元之令可有书文?”
王晞并没有直接回答高演,而是又望着他反问道。
高演闻言后脸色便又微微一变,旋即便沉声道:“虽然没有书令,但是至尊口谕如此,况且当时有闻此言者非我一人……”
王晞同样没有正面回答高演的疑惑,又继续开口说道:“家国多事,所以需仰长君,协和于内,抗拒于外。大王因血脉、人望得预嗣位,若至尊当真不祥,本就应是守国应事的当然之选。诸元无罪,贸然诛之,必然大损大王时誉,断绝群众所望。
至尊若果真有传位之心,当此时节正应对大王褒扬扶植,以期能够众望所归,如此大王才能顺利继位,得以统控内外。岂有将欲传位大王之际,反而要强逼大王染此是非之理?是故下官断言,若大王当真奉命行事,势必难能如愿,反而会别引纠纷于身!”
“这、这……若至尊果真有心不利于我,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我今不过只是都下一介闲人,难道还能悍拒皇命不成?”
高演听到王晞的提醒后,脸色变得越发惨淡,半是狐疑、半是无助的说道:“但今皇命既已下达,就算、就算我不、不肯奉行,怕也不能,结果同样……先生于此可有教我?”
第1127章 求生之计
人在面对着与自身有着巨大利害牵扯的事情的时候,判断能力往往都会有所下降。
高演这一路上倍感为难,但脑海中主要翻腾的念头无非两个,第一个是要不要听从命令诛杀诸元,第二个就是要不要接受皇帝所提出的兄终弟及的传承方案?
可是现在王晞却提醒他这两个问题全都没有什么选择性,第一个如果诛杀诸元,他的处境也会变得大大不妙,第二个问题则就根本不存在,因为皇帝压根就没想传位给他!
这对高演而言自然是有些难以接受,但眼下更重要的是既然情况已经如此,又应该怎么办?
如果皇帝的真实想法果真如王晞所言,那么估计在心里也已经对高演动了杀心。
他若不奉命诛杀诸元,皇帝自然也就有理由来处置他。而他若听命行事,则又可以趁着他非议缠身、人望大损之际而痛下杀手。抗命不可,听命又不可,简直令人左右为难。
王晞性情迟缓舒慢,哪怕到了这种要命时刻仍然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用铜勺搅拌着碗中的酪浆,这一幕看在高演眼中,不由得怒从中来,但因为还要仰仗王晞授计,索性入前一把抄过其人手中碗勺,口中则说道:“我为先生调羹,先生为我辨事!”
“解困之法,不在于外,而在于大王。请问大王,欲生、欲死?”
高演到这家伙还在卖关子,更是仍不住连翻白眼,但也知道王晞性格如此,倒也并不是故意的吊人胃口,只能按捺住急躁的心情说道:“若能得活,当然是要生,请先生教我求生之计!”
“至尊既然已经暗生此意,往年已是必死之局,但今则又有不同。一则国情实危,二则君王……是故人情惊疑不定,盼望仰仗强者。大王较之太子,自是强弱分明,至尊所以不容大王,原因也正在此。”
王晞再次强调了一下当下的情势,从而让常山王明白他与皇帝、与太子之间的矛盾是根本性的、完全难以回避的,然后才又继续说道:“天下之强莫过于天子,而天子之强不只在于其位,更在于其势。至尊新遭魏人所败,论势已经不比往年。而今欲为太子长势,竟然还需要设此计谋,亦足可见至尊志力有殆。然则大王终究是臣,臣欲逆命,必然违法……”
“先生之意,我也明白。君欲孤死,而我欲求生,已经是悖命,但为活计,诸事可为,已经不敢再自诩纯臣!”
高演又开口沉声说道,他自然是不甘心坐以待毙的,既然皇帝不打算给他留活路,那么他自然要抗争。
堂内众人皆是与常山王捆绑密切之人,属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当意识到常山王身上缠绕着如此莫大危机的时候,心内也都紧张的不得了,这会儿便纷纷开口说道:“先生有计,直须道来,某等一定奋力而为大王求觅生机!”
王晞眼见群情如此,便也断断续续的将他的计谋想法和盘托出,而高演等人在听完之后,心情也都渐渐变得冷静下来,彼此又将细节步骤商讨一番,接着便开始分头行事以试图自救。
想要求生,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那就是要解决跟随高演一同返回、而且如今还包围着常山王府,名为听命保护实则监视动静的一众禁军将士们。
北齐国内诸军当中,讲到对皇帝的忠诚度之高,自然首推禁军将士。尤其是当中的百保军士们,每一名普通百保军士的待遇都直追有官爵在身之人,远非寻常营卒可比。
也因此这一支军队对皇帝忠诚得很,像是之前在与魏军交战的战场上时,诸军全都消极怠战,唯独一众禁军将士们死战不退,顶住了魏军源源不断的进攻。
高演虽然地位尊崇,并且还曾一度掌握了都畿留守大权,但是对禁军的干涉和影响同样不深。想要解除这些禁军将士对自己的监控,同样并不容易。
在王晞的提议下,高演着令府员们提供大量的酒食供给这些禁军将士们,率队的刘桃枝等诸位将领,高演更是亲自在王府中设宴以作款待。
众将士们受此馈赠自然也是高兴得很,他们新从交战前线退下,本就缺衣少食,已经许久没有过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日子了,如今旧梦重温,心情也都是畅快不已。
至于刘桃枝等在王府正堂中接受款待的几名督将,手中酒杯常饮常满,堂上美伎软玉温存。虽然他们各自也都受到了皇帝陛下的叮嘱,但皇帝也并没有不许他们接受常山王的款待啊。而常山王想要凭着这种档次的示好便要收买他们,那也是想多了。
且不说这几名督将心中所想,高演在宴饮至半途之后,忽然有府员入奏事宜需要他亲自去处理,于是他便站起身来,向刘桃枝等人稍作致歉然后便暂时离开,留下府中属员陆杳等人继续作陪款待几人。
对于高演的离去,刘桃枝等人也并不感到遗憾,反而还隐隐松了一口气。常山王毕竟身份尊贵,而且为人方正严肃,就连皇帝陛下都常常被其劝谏的下不来台,不再当着其人的面放浪形骸。
刘桃枝等人虽然奉命监视,但也不敢怠慢名王,常山王在场时还多感拘束,直到其人起身离开之后,这才渐渐的恣意起来,饮酒渐渐超量,色心也是大起,早就瞧着堂中歌舞美伎艳丽动人,这会儿便各自挑选拥入怀中,在这厅堂中便忍不住亵玩起来。
府中群属奉命款待诸人,眼见他们言行渐渐恣意起来,也都不敢上前阻止,只能在一旁一脸尴尬的作陪。
一夜欢愉之后,第二天一早,刘桃枝在王府客房中醒了过来,身边榻上还横躺着一位美貌妇人。见到这妇人曼妙的身姿曲线,刘桃枝不免又回想起昨夜缠绵的销魂滋味,大手再次覆上。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动起来,房间外传来一连串的嘈杂人声,榻上妇人也被吵醒,见到身旁仍然赤裸身躯的刘桃枝,娇羞惊怯的拉过衾被裹住身躯退在了榻中一角。
这自然让刘桃枝大感败兴,当即便披衣而起、跃下床榻,想要将门外喧哗之人呵斥一番,然而他刚刚下了床,房门便突然被从外面砸开,一脸怒容的常山王带着一众家奴们一拥而入。
“狗贼,我不因你是家奴而有轻视,昨夜盛情款待,你这贼奴竟然恃宠生骄、借酒行凶,凌辱奸淫我的爱妾,当真该死!”
高演视线在房间中一扫,旋即便抬腿一脚将仍然衣衫不整的刘桃枝踹翻在地,旋即便又大声喝令道:“将这狗贼给我擒缚起来,我要将之寸寸脔割,让他知道贼奴欺主是何下场!”
刘桃枝遭此袭击,这会儿也是懵了,被踹翻在地后连连大声呼喊道:“这是误会、误会啊!大王饶命、饶命,仆实在不知、不知这女子竟是大王……”
然而高演在盛怒之下却不听其解释,而一众府员们也都如狼似虎的冲上前来,将刘桃枝四肢紧紧捆起,又将他的嘴巴塞上,然后便将他拖出了此间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