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581节(1 / 2)

贺拔仁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高演继续哄骗厍狄伏连,脸上虽然乏甚表情,心内也是不免一叹,正如常山王自己所言、其人终究不是别家种类,操弄大事的手段也的确颇有神武风格。

当年神武帝信都建义,对六镇军众们同样也是连蒙带骗才稳住了军心,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最终能够取得成功,过程中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也并不重要。如果不能成事,那手段如何就更加不重要了。

在应付过了厍狄伏连之后,高演又望着杨愔的尸体思索起来,随着思绪的转动,也渐渐感觉到杨愔的横死也未必就完全是坏事。

毕竟杨愔与他之间本来就存在着根本性的立场矛盾,其人即便活着也不可能为自己提供帮助,只不过是让事情看起来多了几分转圜余地罢了。

但他自己心里却很清楚,这所谓的余地其实也根本就不存在,此番起事之后他便没有了第二个选择,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如果不能成功,哪怕皇帝处于某些方面的考量而最终没有杀掉他,等待着他的必然也是生不如死的常年囚禁与折磨。

现在杨愔的横死固然是让人有些猝不及防、心情忐忑,但恐惧也未必就完全是坏事,适当的恐惧与施压反而能够让人做出一些平日不敢或者不愿做出的决定。

眼下的高演还仅仅只是通过解决诸营军士的补给问题而在这些军士们当中获得了一定的感激与认同,即便是加上贺拔仁的影响与号召力,显然也是做不到如臂使指的指挥这些军众,尤其是造反作乱的这种勾当。

毕竟他并没有名正言顺的军权,哪怕普通营士们或会热血上头的肯于追从,但一干督将们则就需要审时度势、权衡利弊。

可是现在杨愔的死却让这些督将们也变得不再从容,毕竟此事还是因粮草纠纷而起,这些督将们哪怕并没有亲自施暴,也要承担一个纵容下属行凶的罪名。他们如果畏惧惩罚,那么毫无疑问就需要做更多的事来确保自身的安全。

所以高演便让人先将杨愔的尸体拖入一座营帐中,又着令诸营督将入此领取粮食、分发给众营士们。趁着诸营开始忙碌的生火做饭之际,他便又让人将一众督将们再次召集在此间营帐中。

“现在食料已经分发入营,诸营军士们不再像之前那样群情激愤难控了吧?”

待到一众督将悉数入营坐定,高演便望着他们笑语问道。

众人闻言后便也都笑着点头称是,旋即便又充满感激的说道:“此番闹乱得以平息,军士们能得餐饭,全都是多仰大王垂怜关注。若非大王入此,局面还不知会败坏成什么样子……”

听到众人的交口称赞,高演只是摆手自谦道:“我于此中出力不大,只是诸营军士全都呼号求见,我又怎能不急来相见呢?只是凡有所图,必然也要付出代价。此间营务本来并非我职内事,你等不能力禁营士、以致军众哗变营中,你们可认罪?”

众人听到这话后,各自神情也都变得尴尬起来,接下来的反应则各不相同,有人点头应是、有人垂首默然,同时也有人开口辩解道:“大王应知此事事出有因,我等也是无奈……”

高演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任由他们各自发挥,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又开口说道:“你等倒也不必向我辩解,我早便说过此间营务并非我职内事宜,来日罪尔罚尔,另有其人!只是在此之前,一些事情也是需要向你等讲述清楚。”

说话间,他便抬手示意亲兵掀开盖在杨愔尸体上的布幔,露出了那惨状惊人的尸身。

诸将听到高演不准备追究他们的责任时,心内已经暗暗松了一口气,此番营士哗变主要责任本来就不在他们身上,随着时过境迁,再加上法不责众,日后再追究起来,能够实际落在他们身上的责罚想必更轻。

可是当他们看到杨愔的尸体时,脸色顿时便是一变,纷纷惊呼道:“这、这是杨愔、杨相公?”

由于之前入城运粮的将士们还集中在此营中、并未散去,因此这些督将们也不知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此时看到杨愔的尸体,自是大惊失色。

“不错,这正是杨相公。之前我请安定公引众入城请拨粮草,杨愔仍然不肯退让,亲至官仓所在把守仓门、不许取物,结果军士暴怒,当场将之殴打致死!”

高演望着众人开口说道:“杨相公乃是当朝宰相、国之重臣,竟然遭此厄难,你等将如何向朝廷交代,也要早作谋划打算。一旦朝廷责问降罪下来,那局面可就要被动了。”

第1139章 杀贼谏上

众人听到高演这么说,脸色顿时变得越发难看。

他们自然不好意思怪罪单纯只是过来帮忙的常山王,当然也是没有这个胆量。但是这么大一口黑锅扣下来,也实在是要人老命。

如果说之前的营士哗变总算万幸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收拾的恶劣后果,朝廷即便问责想必也会从轻发落。可是现在居然连宰相都给直接殴打致死,哪怕是判定谋逆那也不能算是冤枉啊!

“这些营卒当真胆大妄为,不过只是短了几日饮食供给,竟然便敢下此毒手!应当速速抓捕那些行凶之徒,严加处罚、以儆效尤!”

片刻后,有将领满脸愤慨的开口说道,直接将罪过推给那些殴打杨愔致死的军士们,当然这也不能算推诿,因为情况本来就是如此,他们打算先将凶手严惩处理,以免朝廷再作追究时遭受牵连。

这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也获得了许多人的附和认同,然而这会儿贺拔仁却瞪眼怒喝道:“之前便是老夫率队入城前往官仓运粮,你等是否也要将老夫严加处罚、以儆效尤?”

听到贺拔仁此言,之前开口附和的几名督将全都面露讪讪之色,他们心里未必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嘴上自然不敢说出来,只能垂首涩声说道:“大王言重了,大王国之重勋、岂可轻刑。只是那些悍卒们刁顽难驯,如若不加严惩震慑,不知还要滋生多少祸乱出来!”

贺拔仁仍然瞪眼冷哼道:“我却看不出那些徒卒有多刁顽,只见到他们耿直仗义,因见袍泽饥渴难耐、不惜以身犯险的入城寻粮,见到阻拦为敌之人,非但没有惊怕退却,反而迎难而上,不论对手是谁,都力取粮草押运归营,饲喂诸军!这样的义勇之举尚且称为刁顽难驯、需加重惩,那你等袖手旁观、坐享其成者又当如何处置!”

“太傅说得好!杨愔为相,暴虐不仁、全无大局,虐待军士、克扣给养,当真取死有道。纵然杀之,众军士又有何罪?论之有罪者,要不要剖腹取出之前吞咽进食的食料?”

听到贺拔仁对那些将士们的回护之语,在场也不乏督将拍掌赞叹并大声附和。

他们虽然不太清楚当时具体情况如何,但回想最近几日食不果腹的凄惨日子,以及心内对杨愔所积累的深厚怨念,只觉得当时哪怕他们在场,怕是也忍不住要打死杨愔以发泄心中的怒火。

如若要因此便对那些成功运回粮草、惠及全军的军士们大加惩处,无疑是加害义士、人所不齿,且不说他们各自感想如何,哪怕诸营军士们怕是也不肯答应!

帐内的意见分成了两派,而随着越来越多人发声,认为众军士有罪的声音便越来越微弱,绝大多数督将都觉得那些打死杨愔的军士无错,不应该就此加以惩罚,反而需要包庇保护起来。

但这些声音虽然响亮,却又有一个问题无从解决,那就是如果皇帝和朝廷追究问罪起来,又该怎么办?争执双方全都极有默契的没有触及到这个问题,但这问题显然不是不说就会不存在的,终究还是需要直接去面对。

贺拔仁自知常山王心中所想,所以在引导帐内的争执讨论达到某种程度之后,便又起身望着高演说道:“将士们误杀杨相公,确是有些冒失,但也事出有因。如若因此便大加诘责惩罚,难免会寒凉士心。

大王今日肯于屈尊入营,为众将士纾忧解难、当真令人感动,当下此事也请大王一并兼领,勿为半途而废。朝中权贵虽多,但想来也唯有大王才会真心体恤营卒、仗义包庇。大王如果弃而不问,将士们更将仰谁?”

帐内众将无论刚才持何意见,这会儿听到贺拔仁的话后,也都连连点头附和。他们自知事情有些难办,心中也无主见,不如听命于智者。更何况常山王身份尊贵,所能想到的办法必然也比他们更加全面、更加高明。

高演眼见群情如此,便又沉声问道:“你等皆肯奉从我命?如若不能奉命而行,以致彼此互相拖累,不如早作割舍!”

“为了共渡眼前难关,某等皆愿奉从大王教令!蛇无头不行,帐内众将谁若贪乱谋私、背弃王命,我为大王杖杀之!”

贺拔仁又大声呼应道,旋即他便又转头望向在场众人道:“你等对此可有异议?”

“某等皆愿奉从大王教令,悖命者死!”‘’

众人闻言后也都纷纷开口呼应道,一则他们本身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二来经历今日诸事之后,心内对于常山王也都大生认同感。

待与众人相作誓约之后,高演才又正色说道:“今日杨愔之死,虽然令人惋惜,但其亦取死有道。日前我已有所劝谏,然其自恃至尊心腹而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以致激生营士哗变。事变之后仍然不肯体恤下僚,拒给粮草,国法难刑、公义杀之!”

“杨愔对抗公义,死有余辜!”

众将闻听此言,纷纷开口附和,这道理对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需要搞好内部的心理建设、达成统一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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