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646节(2 / 2)

可是如今在与西魏的多年对抗,加上自身的折损淘汰,他们体量较之往年已经是大不相同,再玩过往那一套,迎接他们的那就可能是一串又一串的大比兜!

李泰甚至往并州城里都派出了劝降使者,但却并没有惯着晋阳南宫和南城这些勋贵们。他将营中尚可调用的其他人马统统调来布置在这区域周边,然后便不由分说的发起了猛攻。

为了加强针对这些晋阳勋贵的打击,就连小可汗摄图近日所收编的一部分突厥军众,李泰都给派上了战场,一举将这些残众逐出了宫苑范围,然后又包围着晋阳南城不断发起进攻。

彼此间的攻防战斗激烈程度远较之前进攻晋阳宫时还要更猛烈几分,而在战斗进行到了第三天的时候,终于以一众晋阳勋贵们的彻底战败而宣告结束。此时的晋阳南城也早已经被打残大半,街巷与建筑残垣之间到处都散落着战死者的尸体。

局面如此惨烈,也与李泰的指使有关。就在晋阳南城被包围之后不久,城中便有勋贵投书试图投降,但李泰一概没有回应,只是下令继续保持进攻,务求要在战争中消灭一大批晋阳勋贵。

这一场战斗也算是此番交战以来,魏军杀敌最多的一场战斗,仅仅在战后清理战场,便清理出了上万具尸体,这其中大半都是晋阳勋贵的部曲家奴。

当然那些勋贵也没能幸免,诸如北齐的濮阳王娄仲达、之前被捕又归国的长乐王尉粲、安德王韩轨之子韩晋明等等,全都或战死或被斩杀。

甚至于北齐开国元老中几乎是硕果仅存的安定王贺拔仁,都在家宅被攻破时因身着仆人衣袍准备趁乱逃出,结果被入城军众当街包围,最后因拒捕而被直接殴打致死。

李泰得知这一消息后,心中也是颇感惋惜。贺拔仁这样一个人物,可谓是活着的史书,因其深刻参与高欢的崛起,如果能被生擒的话,李泰倒可以向其询问了解一下兵变以来第一手的史实资料,结果却没想到死的这么干脆。

一旦战斗进行起来,难免会有混乱。因此遭难的不只有贺拔仁和其他的晋阳勋贵,甚至就连亡者都难能幸免。

之前突厥军众参与助战而驻扎晋阳南宫中,搜索宫室时却意外的发现一具华丽棺椁。他们破棺之后将内里的陪葬品搜刮一通,旋即将尸体抛掷于闲庭中。

李泰是过了两天才知道,因为之前砲轰晋阳宫破坏了北齐皇太后娄氏棺椁,因此齐主高演生前下令将其母棺椁转移到南宫偏僻处隐藏起来,打算等到战乱初步结束后再由娄仲达等悄悄转移出城进行安葬。

但是由于那一片宫室并非宫城内重要所在,魏军也并没有第一时间巡至,结果便意外的落入到突厥人的手中,而后便遭到了破棺抛尸。

李泰在得知此事后,心中也是颇感唏嘘,不知齐主在天之灵知此事后是何感想。他当然不至于凌辱亡者以泄愤,就连齐主高演骨灰都命人加以收殓送去齐太子高百年处,因此便又让人将娄氏尸身再收殓起来于晋阳城外择地安葬。至于那些做出此事的突厥军众们,则就因为当时情况混乱而无从追究了。

晋阳南城战事结束之后,针对整个晋阳城的战斗便告一段落了。在此之前,并州城业已投降,而晋阳罗城方面,由于齐军兵力仍然不俗,在早有预谋的分别突围之下,尽管杨忠及时拦截下来了相当一部分突围军众,但是北齐博陵王高济与斛律光等重要人物还是突围北逃了。

李泰得知此事后,心内自是颇感失望,便又安排大将军李和率领一批军众继续追杀。能追赶得上固然可喜,即便不能倒也不必耿耿于怀。北方统一乃是大势所趋,并不会因小部分人的顽抗而有所改变。

而且斛律光这个人老实说也没有经营一个流亡政权的能力,如果是段韶逃走李泰还是要担心一下,而若是斛律光的话,注定只能是一时之扰而难成长久之患。

除开这一点,此番进攻北齐可算是大获全胜,接连攻陷北齐二都与河北大部分的区域,其他地方即便不能传檄而定,也都难以再形成顽抗之势。

李泰近日也一直在晋阳宫中安排处置后续的事情,接下来的战事进行便不需要他再亲自坐镇指挥了,诸路大将分头出击即可。

因为太过专注军事,李泰都有些忽略了军中一股有些奇怪的气氛正在滋生。直到这一天他在晋阳宫中召见诸将时,贺若敦登殿后便环顾这华丽殿堂一眼,旋即便开口说道:“高氏群丑无功天下、尚能偷符窃运、据此荣华,臣等追从主上破贼立功、不辞辛劳,今我主上仍未身履至尊,思之此节,实乃大恨!”

这些家伙明显是私下里商量过的,贺若敦话音刚落,其余一众随军文武便也都纷纷作拜,口中则高呼道:“臣等恭请主上早日履极正位,顺天应人,以安天下!”

以李泰的威望,哪怕是在群徒劝进,倒也没有人敢直接上前给他来个黄袍加身,但众人却都神情激动、态度热切,这也让李泰不得不重视这个问题。

他自知自己登不登基已经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整个西魏政权的推进演变。而诸将所以直接还在征程当中便要进行劝进,那是因为此番灭国必有殊赏,他们只有成为新朝臣子,对于封赏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可如果再以旧魏臣子的名义而受赏,居位越高,来日不免就越尴尬。而且如今劝进,可以两功一并封赏,自然更加的皆大欢喜。

这个问题,李泰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他之前所以不急于此事,是要避免国中的人事磨合影响到军事上的进程,而今北齐已灭,自然没有这个顾虑,也是需要考虑更进一步、名正言顺的问题。

面对诸将的诉求,李泰先是将脸一沉,旋即便正色说道:“我等众人,征命在身,军帐之中,唯言军务,余事勿论!”

众人见唐王神情严肃,一时间也都纷纷低下头,心情变得有些忐忑,不敢再多说什么。

不过很快李泰神情又变得缓和起来:“今召诸位,便是要分布军事,我则先行归朝,为众将士请功请封!此役覆灭贼齐,功勋之壮乃正光以来所未有,我与诸位同荣此事,自上至下必作公允封奖,否则苍天不允!”

众人听到这话后先是稍作沉吟,旋即便又各自面露喜色,纷纷叩首应是,等到抬起头来的时候,不免都一脸的兴奋。

因为还有一件大事要做,所以接下来李泰倒也没有再继续于晋阳长久逗留。他以贺若敦暂为并州总管,舅舅卢叔虎则留为并州刺史,加上在南面唐州的三弟李奥也北上担任并州总管府长史并领太原太守。

至于河北方面,除了之前留守的高乐、李穆和坐镇邺都的韦孝宽等人之外,李泰又以杨忠暂领河北军机,调度诸军以扫荡余寇。

在将诸方留守人事安排妥当并确定了后续的军政基本路线之后,李泰便率领余众一起沿汾水南下,顺便消灭了那股仍然驻守于雀鼠谷的齐军残众,然后便取道龙门渡河。

此时东征师旅大获全胜的消息早已经先于凯旋师旅传回了关中,关中士民一时间自然也都是奔走相告、喜悦至极。普通的民众还仅仅只是比较纯粹的喜悦,以及自觉得唐王出征、本就理所当然会创此大功的笃定。可是那些身居高位之人,所想的问题则就更多了。

在灭齐的喜讯传到长安之后,高仲密第一时间便来到于谨府上拜访,见面之后第一句话便是问道:“太傅知否唐王师旅业已接连攻破贼齐两都、覆灭贼国的喜事?”

于谨虽然已经老态明显,但精神仍然矍铄,闻言后便颔首笑语道:“如此天大喜事,老夫岂能不知?还是有劳高太保登门走告,乍闻喜讯喜不自胜,当与太保畅饮一番、贺此壮胜!”

“饮酒贺胜自是当然,但也不必急于一时。今日来访太傅,另有要事相商!”

高仲密听到于谨的话后,便又摆手说道:“唐王掌事以来,内兴政治,外弘武功,再造太平,雄功危矣!然而如今身位仍然有屈,不能长直天地之内,若待天下人奋起声讨不公,则某等立朝之众将何以自立人间?于太傅于此可有高见以教我?”

于谨闻听此言,自然也明白了高仲密的意思,稍作沉吟后便点头说道:“前与唐王攻讨江陵时,便知天下事应付唐王,余者世道或有自诩英流者,皆难邀天宠。而今至此,事果应验,若能与高太保等进劝主上顺天应人,此亦老夫荣幸!”

于谨近年来虽然淡出于时局,但对时局人事也是了解颇深,心里很清楚唐王早已经是众望所归,而今又挟灭国之威即将班师归朝,自然更加的势不可挡。他们如今也只是占了身份资历的缘故得谋劝进,否则可能都排不上号!

两人很快便达成共识,都觉得在劝进之前还是应当要达成更广泛的共识,于是便又邀集广平公元赞等人,一起入宫拜见皇帝,与皇帝商讨退位禅让事宜。

本来这种事情放在皇帝那里真是难以面对的奇耻大辱,可当皇帝元廓听完众人来意后,直接将手拍在御床上并叹声道:“卿等何来迟也!斯时斯事朕已苦盼多时,朕为唐王守位而已,今强寇覆灭、天命有归,朕当推位相奉,亦无愧天地祖宗!”

说话间,皇帝便亲自拿出了早已经拟定多时的退位诏书,着令广平公元赞、于谨与高仲密带领在朝群臣,前往龙门迎驾劝进。

龙门渡口,李泰刚刚渡河抵达对岸,一众迎驾劝进的人员便一拥而上,纷纷叩拜相迎。

广平公之前便曾奉皇帝命令进行过一次劝进,这一次也是熟门熟路,两手高居皇帝的退位诏书,口中高声呼喊道:“唐王讨灭巨寇,功名响彻宇宙,天眷正隆、众望所归,理应顺势应运、践位至尊,臣等有幸,顺天劝进,请主上勿为推辞,顺天应人!”

“请主上顺天应人,践位至尊!”

元赞话音刚落,在场文武群臣并一众军民纷纷纷纷叩拜高呼道。

“贼齐高氏乃是欺天窃国之巨寇,西狩以来凡天下有志之士皆欲讨之灭之。某亦奉于魏统以卫道讨贼,而今终于大获成功,理应归告魏氏祖宗,乃论后事。”

李泰并没有直接答应众人的劝进,仍然以魏国臣子的身份祭告于宗庙,也算是有始有终,当然他也没有拒绝众人,稍作停顿后便又说道:“天命恒常而有序,顺天应人,义不容辞。吐故纳新,继往开来,亦吾辈之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