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685节(2 / 2)
也正因此,钱塘县内商贸氛围异常的浓厚,许多建筑设施都是围绕着船市为商贸提供服务,军事上的职能则非常的微弱。而商业与军事天然就存在着一定的冲突,商业是需要人物能够自由便利的进行流通,而军事则讲究进退有规、动静有度,各种人员物资都有着严格的规定约束。
就比如钱塘城侧方的船市,里面日常都停泊着许多的船只,而且还有河渠连接纵横交错的连接着附近的航埭。一旦唐军攻杀至此夺下船市,当即便可利用里面的船只穿过钱塘江防线,直往会稽内里进寇。
可是如今船市中停船很少,最醒目的还是数艘装载着拍竿的军船大舰,一旦唐军有靠近船市的意图,必然会遭到大舰的强力阻击。同时那些连接左右航埭的沟渠也都被填塞起来,既堵住了舟船自由进出钱塘江的通道,同时又确保了主航道中的水量不被分流减少。
“末将既受所命,当然要尽忠职守。也幸在如今正是冬末初春,船市未兴,才有可能肃清船市、加强防务。”
听到陈蒨的夸奖,萧摩诃倒也并没有顺势沾沾自喜的自夸,而是轻描淡写的回答说道,但事实上要达成眼下这种肃静规正的局面显然并不容易。
钱塘船市固然因为时令的缘故而使得舟船大大减少,但那些河渠航埭的封堵却并不容易。为了防止被唐军轻易的疏浚开来,都要让丁役们忍着刺骨的寒意走入到滩涂中将巨木铁柱深深的楔入湿软的河床中,然后再以此为支点,不断的用土石进行堆填。
在这个过程里,不断有丁役被冻得手脚都烂掉,甚至于直接冻死在其中,因此死亡的人实在太多,索性便也不加收殓,而是直接将尸骨当作材料也堆填进其中。如此一来,才避免了唐军抢占北岸的航埭,从而再乘船进入到钱塘江的主航道中,将其人马势力的活动范围限制在陆地上。
早在陈蒨撤离之前,便已经先一步将妻儿家人送到了钱塘来。眼下一家人得以在城中短聚片刻,而由于接下来很快钱塘就会成为交战的前线,所以又要安排家人们到钱塘江南的山阴城去暂住一段时间。
同时陈蒨也要到南面去与侯安都商讨一下接下来的迎敌策略,所以他便在城中稍作休息,并吩咐萧摩诃安排舟船送其一行南去。
昨夜逃亡竟夜,精神一直极度紧张,在来到相对还算安全的钱塘之后,陈蒨与家人们略叙别话然后倒头便睡,一直睡到了傍晚时分,才被外间的喧闹声吵醒。
“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如此吵闹?”
陈蒨有些不悦的披衣而起,向着门外喊话问道。
不多久,身穿戎衣、手持战刀的韩子高便阔步行入进来,脸色阴郁的沉声说道:“启禀大王,此间守将实在太过跋扈,竟欲谋夺我部甲马器杖!”
“竟有此事?这萧摩诃好大狗胆!”
陈蒨闻言后脸色顿时一沉,口中怒声喝道:“取我刀来,我倒要看一看谁给此徒如此胆量!”
当陈蒨持刀行出时,便见到一队钱塘守军站在这府邸的前庭当中,当中还有数人拔刀在手,各自神情都略显嚣张,他顿时又心中怒起,顿足喝道:“萧摩诃何在?速速滚入进来!”
过不多久,身披甲衣的萧摩诃才从外间匆匆行入,他先喝退前庭甲兵,而后才向陈蒨垂首说道:“惊扰大王休息,实在失礼。江边渡口舟船也已经备好,大王随时都可乘船南去,侯公已在南岸等待多时。”
“我听说你要致使徒卒抢夺我部甲马器杖?”
陈蒨举起手中刀遥遥一指萧摩诃,而后又怒声道:“狗贼自作主张,还是受人指使?”
萧摩诃闻言后又连忙垂首道:“启禀大王,此事确有,末将并非受谁指使,而是确有这样的需求。钱塘北面已经有显敌军游骑耳目,城中所备甲马并不足用,会稽储备同样不多。末将所部将要于此受敌,但却没有足够甲马为用。
大王所部既要南去,甲马器杖并将闲置,不如留此以供勇士杀敌。如若大王担心此诸物或会为敌所获,末将愿以性命保证,除非末将战死此处、钱塘为敌所破,否则绝不会避敌后撤、城地遗敌!”
他这里说的斩钉截铁、气魄雄壮,却不料陈蒨在听完之后脸色顿时变得越发难看,怒喝道:“我吴兴士民为尔会稽群徒阻敌挡祸,力尽至此,竟为狗贼所嘲!给我拿下这狂徒,让侯安都入此见我!”
早已经气愤不已的韩子高等人闻言后当即便阔步行上前去,想要将萧摩诃擒拿下来,然而萧摩诃乃是江东首屈一指的猛将,哪怕并无刀杖在手,两臂挥舞起来便如铁锤一般,等闲人也难以近身。
“狗贼还敢反抗,莫非真要谋害大王?”
陈蒨麾下诸将士见状后越发恼怒,两侧已经有部卒端起了强弩,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之射杀当场。
“大王误会了,末将怎敢……实无此意啊!”
萧摩诃见状后,也不敢再作反抗,只能垂下两手,任由陈蒨麾下亲信入前将其擒拿下来,并又回头着令部众们速速过江告知侯安都这一情况。
钱塘诸守军将士们眼见主将都束手就擒,便也连忙退出了此处府邸,着员在外盯守,而后速速南去通报消息。
第1345章 折辱勇士
“临川大王可还在此?请速速通报,告是侯安都前来请罪!”
侯安都早在钱塘江南面等了好一会儿,结果等到的并不是陈蒨一行,而是驻守钱塘的军士,在得知彼此间产生这样的冲突误会后,侯安都自然也不敢怠慢,当即便亲自乘船北来,准备当面消除误会、平息纠纷。
钱塘城并不只有侯安都这一部驻军,还有一支陈蒨部将陆子隆所率领的吴郡人马先一步抵达这里。
如今陈蒨有感遭到了侯安都部众的轻视刁难,而且心里还在怀疑可能是出于侯安都的授意,毕竟他撤离到这里之后,虽然与侯安都汇合一处,但却面临一个谁主谁从的问题。如果侯安都不肯将会稽的军政权力拱手相让,那么安排部将对陈蒨进行一番打击刁难也是非常正常的。
故而陈蒨才不肯过江去与侯安都争辩,并且要求侯安都过江来见自己,同时趁着萧摩诃被控制起来、城中乏人主事之际,他又着令城外的陆子隆率部强行入城,拱卫在城中他这一处临时住所周围。
此时侯安都到来之后,便被这一众甲兵阻拦在外,只能乖乖站在府外等待守门甲兵入内通禀,获得准许之后才得以进入府中见到陈蒨。
“下官御下不严,以致部将自作主张、冒犯大王,着实该罚!唯今强敌将至、大战在即,尤需同心协力以共渡难关,还请大王暂释前嫌、却敌之后再加问训,下官一定拱手听教、不敢狡辩。”
登堂之后,侯安都便向陈蒨深揖为礼,姿态恭谨、语调谦卑的垂首说道。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冷静思忖,陈蒨也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愤怒。他也意识到之前萧摩诃言辞固然有些冲撞失礼,但自己之所以那么暴躁,也是因为新受挫败而心思敏感所致。
当下情势最重要的还是与侯安都精诚合作、打退唐军,还是不宜在一些小问题上斤斤计较。
在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陈蒨又见侯安都姿态放的这么低,心中所剩余不多的怒气便也消散开来,起身拉着侯安都一起就位,然后才叹息说道:“唐军来势汹汹,吴中固然民情如铁,却仍难力阻其师旅南侵。今我不得已退却至此,若此间仍然不能力克敌军,则偌大江东恐怕再无我与侯公立足之地。今我初至钱塘,未知侯公可有应敌良计?”
在如此危困的外部形势之下,内部的一些小纠纷自然可以忽略不计。听到临川王不再纠结前事,而是询问起自己的应敌准备,侯安都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旋即便打起精神来将这段时间以来会稽方面所做的准备都讲述一番。
得益于吴兴方面将唐军拦截在北面,或者说唐军没有在渡江后立即便向南发起进攻,会稽这里得有一段比较充足的时间来进行备战。
侯安都固然不是什么擅长施政地方的良吏,可是多年追从先主陈霸先南征北战,军事经验自是非常丰富。如今他更是被唐军直接针对,在筹措起境内的抵抗力量来时自是无所不用其极,将境中大量的人事力量都搜集起来投入在钱塘江一线,所造弄起的声势也远非陈蒨在吴兴的人事局面能够相比。
眼下单单聚集在钱塘江南岸的卒众便达到了五万余众,整个东扬州境内但凡能够搜罗到的成年男丁,几乎都被侯安都搜罗并强驱至此。大大小小的战船也有千数艘,若是全都下水进入主航道中,足以将钱塘江数里河段都给填满。
当听到侯安都已经在南岸聚集起了如此雄厚的人事力量,陈蒨也不由得感叹道:“侯公不愧是久从先主征战天下的宿将,怪不得先主常常感叹侯公应为功臣之首!区区几月之间,便集结如此庞大卒力,更有钱塘江险为恃,唐军必当折戟此间啊!”
“大王谬赞了!与强敌交战,人多势众未必就能得胜,聚众于此,胆气自壮,真正能够克敌制胜还是需要力守江防一线不失。贼众久顿于此、劳而无功,势必气馁力竭,观其若有退意,再大举进击,则贼必势败如山倒!”
侯安都也并未因此夸奖而有所自矜,而是又连忙说道:“今群徒聚于钱塘江南岸,闻知大王将要南来统摄诸军抗击强敌,上下群众莫不翘首以待、恭候大王教令。所以下官匆匆至此,恳请大王渡江聚众共商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