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1 / 2)

卫生间的镜面蒙着水雾。杨晟用袖子擦出一块清晰的局域,将两粒裹着蓝色农药膜的种子放进嘴里。牙套的金属光泽与农药的化学蓝色在镜中诡异地和谐,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重复周海提三十年前的动作。

手机警报声刺破寂静。气象预警的红光映在镜面上,像一团跳动的火苗。

杨晟捞起衣服冲出门,摄像头在雪地里拖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零下二十五度的寒风灌进肺里,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三号仓的移动测温仪前,周海提正把整张脸埋进棉花堆。老人抬起头时,鼻尖沾着几缕棉絮:“返潮了,地暖升温2c。”

“您这鼻子比德国进口的传感器还准。”赵峰的手指在控制屏上快速滑动,显示屏蓝光映着他冻得发青的嘴唇,“去年大赛输给您,我认了。”

“我闻的不是湿度,”周海提把一团棉花塞进杨晟掌心,“是三十年前上海知青眼泪的味道。”

棉纤维在体温中渐渐舒展,杨晟想起周大姐晾晒的棉被。智能棉仓的换气系统发出嗡鸣,雪粒从透气孔钻进来,在他睫毛上凝成细碎的冰晶。

第87章 克拉玛依·冬

深夜的平房静得能听见铅笔滑过纸面的沙沙声。杨晟的笔记本上躺着几粒从棉包上摘下的棉籽,在台灯下投出细长的影子:

“奎屯扎花厂的老赵说,1949年产的锯齿轧花机跟莫辛-纳甘步枪的枪栓同源。他拍打铁皮机身的声音,让我想起纪录片里志愿军装填子弹的声响。”

“129级棉绒分级标准中,特级棉要满足‘握紧成团,松手如雪崩’——这分明是在形容北疆的初雪。”

“维吾尔工人捆扎棉包的红蓝麻绳,绳结样式暗藏着塔里木河支流分布图。”

“棉籽榨油坊的砖墙被熏出梵高《星空》的笔触,每一道油渍都是时间的指纹。”

……

庆功宴的火光映红了仓库的铁皮屋顶。帕提古丽大妈的棉杆篝火噼啪作响,一颗火星溅在杨晟袖口,烧出的焦痕像朵微型棉花。

“明天转场克拉玛依!”导演老陈举着棉粕酒的手在发抖,“那边零下二十度!”

场务小刘撞开木门,怀里抱着的暖宝宝哗啦洒了一地:“哥几个现在下单加厚抓绒裤还来得及!河南话叫‘中’!”

杨晟蹲在充电桩旁,运动相机缝隙里的棉绒像团微型云朵。张春梅大姐的三轮车碾过积雪,甩来的烤包子用棉纱布裹着,还带着烘干车间的余温。

启程时的霜雾浓得像融化的锡水。杨晟蜷在依维柯后排,录音师老周和司机巴合提的争执声在晨雾中时断时续:

“连霍高速有国家电网快充!”

“你懂个球!”巴合提的拳头砸在方向盘上,“阿拉山口的风能把电动车吹成哈萨克斯坦牧民的冬不拉!”

车过奎屯时,大地的颜色开始蜕变。棉田的银白被抽油机的铁锈色蚕食,磕头机的剪影在天际在线起伏,像群朝圣的机械僧侣。

急刹车让杨晟的镜头撞上前座。

“野骆驼!”巴合提的惊呼中,三头成年野骆驼带着幼崽横穿公路。母骆驼睫毛上的冰珠折射着晨曦,像戴了顶钻石王冠。

导演老陈的摄像头已经伸出车窗:“小杨!自然光!现在!”

军大衣裹着杨晟滚进雪窝。运动相机在零下十八度发出濒死般的蜂鸣。母骆驼在五米外驻足,幼崽的蹄印在雪地上绽开成串梅花。驼群隐入雅丹地貌,杨晟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冻成了相机上的金属部件。

“接着。”录音师抛来的暖手宝画着抽油机卡通图案,“上周踩点的兄弟说,这玩意在油井边上比对象还管用。”暖意顺着掌心蔓延时,杨晟突然想起周海提的话——有些温度,确实需要血肉之躯来记忆。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时他们才到克拉玛依,越野车碾过结霜的公路,停在一家亮着橘黄色灯光的牛肉面馆前。

杨晟推开车门的瞬间,零下二十度的寒风裹挟着戈壁滩的沙砾扑面而来,刮得他脸颊生疼。他下意识裹紧了身上那件叶观澜去年送他的加拿大鹅羽绒服,领口处还残留着淡淡的雪松香气。

面馆里热气蒸腾,杨晟挑了最角落的位置。第一碗牛肉面端上来,滚烫的汤面上浮着厚厚的红油,香菜和蒜苗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他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完第一碗,又接连要了两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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