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2 / 2)

节目组的场记小姑娘瞪圆了眼睛,小声跟摄像嘀咕:“杨老师这是多久没吃饭了……”

杨晟听见了,但没搭话。他低头喝光最后一口汤,感受着滚烫的汤汁从喉咙一路暖到胃里。

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要在零下二十多度的空气里站十几个小时,跟着工人三班倒。此刻他手指关节还残留着冻疮的痕迹,指缝里洗不掉的油污提醒着他这趟“改造”之旅的艰辛。

最折磨的不是严寒,而是思念。每当深夜回到简陋的板房,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时,他总会想起北京公寓里那张床,想起叶观澜温热的怀抱。有次半夜冻醒,他差点就摸出手机了,却在按下开机键的前一秒想起叶均昌那双鹰隼般的眼睛。

“靠你们自觉。”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下来。

面馆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早间新闻,某科技公司ceo特邀投资人出席活动的画面一闪而过。杨晟盯着显示屏上叶观澜清瘦了些许的侧脸,喉结动了动。一个月不见,他的叶生好像又把自己熬瘦了。

“杨老师,咱们该出发了。”执行导演过来提醒。杨晟点点头,最后看了眼电视显示屏,转身走进凛冽的晨风中。

越野车再次驶入茫茫戈壁,杨晟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采油机,想起临走前王晅欲言又止的表情。

车窗上结着厚厚的冰花,杨晟用指尖在上面无意识地画了个爱心,又在下一秒慌乱地抹去。前排的摄像师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调整了下镜头角度。

这确实不是普通的节目组。

杨晟早就注意到,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灯光师虎口有茧,而女场记的站姿明显受过专业训练。但他不在乎,既然叶均昌要看他吃苦,那他就吃给叶家人看。

越野车碾过冻土,颠簸中杨晟摸到羽绒服内袋里硬硬的东西——那是张被体温焐热的照片,叶观澜在书房办公的偷拍。他不能拿出来看,但指尖摩挲着相片边缘的触感,就足以让他在这个寒冷的清晨,感受到一丝隐秘的温暖。

……

早餐后,他们从克拉玛依出发,然后经过白堿滩,来到了此次拍摄地油田区。杨晟把脸贴在车窗上,看着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被戈壁吞没。

“还有二十分钟。”副驾上的巴合提叼着莫合烟,烟丝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零下二十度的寒风像钝刀割着脸颊。杨晟刚推开车门就被迎面而来的风掀了个趔趄,防寒面罩瞬间结了一层白霜。他急促的呼吸在探照灯下凝成冰晶,睫毛上挂着的冰碴随着眨眼簌簌掉落。

“嗡——”

无人机升空的蜂鸣声刺破天空。杨晟本能地后退半步,靴底在冻土上打滑。镜头里,数百台磕头机在雪原上起伏,钢铁关节的摩擦声穿透呼啸的北风,像某种远古巨兽的喘息。

“杨老师别愣着啊!”老陈小跑过来,把滚烫的暖手宝塞进他怀里。塑料外壳贴着掌心,烫得他一个激灵。“港岛中环夜景看多了,没见过这阵仗吧?”导演的镜片上覆着厚厚的冰花。

杨晟的牙齿在打颤,粤式普通话被冻得支离破碎:“雷…雷克萨斯4s店…都比这暖和…”话音未落,巴合提就拽着他的后领把他拖进皮卡,力道大得差点扯断围巾。

车载导航显示他们正驶向“克-89号智能井场”。中控屏跳动着即时数据:钻速17转/秒,井温87c,原油含水率0.3%。

杨晟盯着那些闪烁的数字,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呼吸着全国1/7的原油产量。

“到了。”巴合提推开车门的瞬间,寒风像冰水般灌进杨晟的领口。他倒吸一口冷气,冻僵的脚趾在靴子里蜷缩起来。

银灰色的集装箱建筑群在雪原上格外醒目。

气闸门“嗤”地一声打开,维吾尔技术员艾力江探出半个身子:“歪朋友,冻傻了吧?快进来喝玛仁糖茶!”他浓密的眉毛上结着冰霜,笑起来时像两把小刷子。

杨晟张了张嘴,却发现下巴已经冻得失去知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臃肿的迷彩军大衣,又跺了跺厚重的作业靴——这身行头在香港足以过冬,在这里却像个蹩脚的笑话。

恒温25c的中控室让杨晟恍惚回到叶观澜的书房。整面墙的监控屏上,地下三千米的钻头正撕裂岩层,压力曲线图像心电图般跳动。

“这是…真的油田?”他凑近闪着红光的显示屏,鼻尖几乎粘贴玻璃,“我以为全是泥浆和油桶。”记忆里那些好莱坞电影里的油田场景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老陈嗤笑着调出预采镜头。无人机俯瞰视角下,数百台磕头机如同机械向日葵数组,在雪原上划出完美的几何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