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风雪 第36节(2 / 2)

李霓裳走了进去,守了片刻的火,见药煎得差不多了,将药罐提起,放在一旁等待稍凉。

裴世瑜还是不见过来。

她走了出来,在廊下继续等。这时,腕上袭来一阵抽痛之感,低头卷袖,才发现今晚伤没有裹好,又折腾到此刻,伤口渗出了不少的血,已经染红缠布,此刻才有所觉察。

这于她已是平常之事了。她低了头,贝齿咬住裹布一头,配合另手重新裹伤。快要好时,突然,感到面门似刮过一阵极为轻微的暗风,略略带动她的几缕发丝。

她下意识抬起头,竟见面前不知从哪里突然跳出来一头豹子。庭院里光线昏暗,它两只绿油油的眼便盯着她,似随时就要扑来。

李霓裳惊得不轻,下意识去摸腰间竹筒,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她晚上出来时,小金蛇已睡去,她便没有带在身上。

转瞬间,她也明白了。虽不知这头豹子何以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但应是自己腕血散出的血腥味,引出了嗅觉灵敏的它。

她的心脏登时砰砰猛跳,人也僵在原地,连一缕头发丝而已不敢动,唯恐引这豹子扑上。

便如此,一人一豹,在对峙片刻之后,她察觉它的前肩微耸了下,似作势就要向着自己扑来。

若它当真扑来,如此近的距离,她是不可能逃开的。

她固然不惧死亡,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遭猛兽撕咬而死。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发出声音呼救。然而,张开口,却颓然发现,如此情况之下,她竟还是无法发出哪怕是半点的声音。

“金奴!”

就在李霓裳头皮发麻,闭目预备承受猛兽扑咬,突然,耳中传入了一道严厉的呼唤之声。

她蓦地睁目,看见裴世瑜的身影从外疾奔而入。

“后退!”

伴着又一声呵斥,那头原本看着已是蓄势待发的豹子温顺了下去,往后退去,停在了他的脚边。

裴世瑜弯腰,抬手抚了下豹脑,缓缓直起身后,冷眼看向此刻仍是惊魂未定的李霓裳。

“寻我何事?”

他淡淡地问。

第42章

他对她是不会有任何好声气的, 这一点,在她决心到来之前,便已做好了准备。

然而, 或是今夜的遭遇过于波折了些, 无论是他外出狩猎,还是夜宴,以及,那头豹子带来的惊吓,全是她没有想到的。此时终于见到他人, 劈面却是如此的对待, 说丝毫也不在意,恐怕是不可能的。

李霓裳抑下心中暗暗泛出的难过,极力不显露出来,思忖接下来该如何表达才是最好。

今夜在来的路上, 面对瑟瑟的疑虑,她一度还认为,自己不能说话, 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也确实,这在从前, 能否说话, 于她或许真的无关紧要。

然而到了此刻,她只恨自己无用,这么多年了, 为何不管她再如何努力, 也始终无法发声,连心中最简单的一点念头,也必须借助外物才能表达。

想到要在他如此的冷眼下费事再用笔墨表意, 她便暗暗越发感到了些窘促与难堪。

“郎君你来了呀!”

正在这时,永安一头撞入,抬目望见裴世瑜人已立在庭中,心中一松,朝他背影喊了一声,脚步哒哒地跑了进来。

“方才一直不见郎君来,我怕公主等急,就去外头找你。找了一圈,不见郎君,他们又说你走了,我只好先回来陪公主。原来郎君早就到了!”

他欣喜地道,又看见了伏在裴世瑜脚边的豹子,咦了一声:“金奴怎来了这里?豹人呢?这若乱跑,吓到公主,可如何是好?”

永安年纪虽小,不过十来岁而已,却仿佛天生懂得怜香惜玉,见郎君一言不发,便自己转向李霓裳,解释了起来。

“豹儿本是我家君侯的,君侯十来岁就养着它了,如今是郎君的。之前养在城里不便,就跟着大师父,一直待在红叶寺里,今日郎君打猎,将它也带了出去。公主莫怕!它不会咬你。”

他说话时,外面慌慌张张地奔来负责饲豹的那个豹人,看见豹子没有跑丢,已经俯在主人的身边了,松出口气,忙下跪,说自己方才出去取肉喂它夜食,回来竟不见它影,门是关紧的,应当是它从墙头跃出去了。

“全怪小人疏忽,险些惹出乱子,少主恕罪!”

裴世瑜命豹人取来一只行猎所得的肥兔,接过,拂了拂手,豹人退下,他迈步朝里走去。豹子立刻从地上起来,亦步亦趋,紧紧傍在他的身后,一并入内。

永安也跟了几步,发觉公主没有跟来,好似一个人被留在了院中,便扭头看她,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声,突然想起屋内还在炉上煎着的药,哎哟一声跳起来,慌忙冲入,这才发现药汁已从火上移开了,便呼了口气,转头喊道:“多谢公主!公主你也来呀!一人在外作甚?金奴真的不会咬你!”

孺子便是孺子。他还道她仍在害怕豹子。

李霓裳终于自己慢慢入内。

永安正忙将药汁逼入碗内。裴世瑜那边,却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他与李霓裳方才在外头宴上看到时的样子已是不大一样,衣裳穿好了,腰带系缚,靴履整齐,盘膝坐在铺设于坐床上的一方巨大的红锦垫上,豹子趴卧在他膝前。他用一柄寒光闪烁的锋利小刀,从剥了皮的血淋淋的兔身上割下肉来,一条条地喂给豹子吃。

永安忙碌,他更全神贯注于手里的事,从她进来后,他的头便一次也没抬起来过。

这时,外面又走入一个婢女,传话说,枯松师父有事要找永安,人在外头等了。永安听见,应了一声,待叫那婢女进来代替自己的事,李霓裳已是鼓起勇气上去,示意他不必再叫人来。

看裴世瑜的样子,是专心己事,至于她,留在跟前还是走人,他似浑不在意,眼里除去他那头豹,便再也看不到半分她的存在了。

只要跟前有人在,她便没法达成今夜来此的目的。

想指望他给她机会,怕是十分渺茫。

既已来了,也就不必扭扭捏捏,不如快些将想做的事做了,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