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2 / 2)

檀彻见了她,怅望过来:“就今夜?”

程雪衣面无表情,心起波澜。

花树堆雪,新月清晖。

世间一切光景,都不及檀彻走来的那一刻。

青裙玉面初相识,冬日茶花满路开。

为你盛开的花,此刻也为我绽放。

檀彻的脸过于苍白,没有半分血色:“我耗了许久,才想明白,她们不爱我。又耗了许久,不再需要她们爱我。”

那时候,她看着檀彻,有几分可笑。

有没有爱又如何,爱如缥缈云烟,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与现状。

她自袖中取出一颗油纸包好的药,递给檀彻:“这是忘忧散,服食半个时辰后,你将再记不起一切。”

“靖文公当年广召天下医者,倾举国之力,方得此药。药成之后却未服用,其中缘由无人知晓。”

靖徐末年,长安鼙鼓震地来——世家叛乱。

血雨腥风笼罩皇城,太和殿上白骨如山。程家又青公子与九皇子共斩下靖文公的头。这位太上皇身首异处时,未央宫少帝姜至亦被废黜。

在这个动乱的深夜,一个太监怀药趁乱逃离,养大了一个弃婴,将这忘忧散缝在了她的衣内。

檀彻半叹半道: “怪不得,太和殿失火,无人怪罪下来。”

景徐三年,有人不慎引燃太和殿,致靖废帝姜至葬身火海。

‘这和太和殿失火有什么关系,你不会不想离开,将这榜首给我了吧?’

她皱眉看向檀彻,“忘忧散,没有解药。你若接过,就今夜离开。”

檀彻道:“我有一枚玉佩,系我父母所予。在我进楼前,藏在了一处书籍里,麻烦你今后,帮我毁去。”

她催促道:“快走。”

檀彻尚有几分恋恋不舍,但还是将药吞下去,转身走进地下藏书室。

程雪衣搁在膝上的手松开,微欠了欠身:“爹。”

程又青自廊后走出,瞥一眼吓呆的侍女二人,“说下去。”

程雪衣道:“我在百香楼放了把火,一把火而已,便烧死了这几个没去处的人。”

*

记忆就像字迹被水浸模糊了。

檀彻一路摸索木架而行,火苗于身后紧追不舍,她推开二楼的门,坐在地上听门后的呼嗬声。

管事胸口被扎了几个血窟窿,手扣在门板上,火烧得生疼,“你到底是谁?”

檀彻捏着玉佩的手一松,她凭借这一枚玉佩逃出生天,怕是无法叫那个人帮忙毁去了。

管事声音小了些,甚至带上些恐惧:“你到底是谁?”

檀彻站起身,轻声地说了一句,“程雪衣。”话音方落,她自二楼一跃而下,砸毁了栏下木棚。

月明星稀,高烧晕的视线模糊,止不住发冷。

寒意如疽附骨,止不住地从骨髓渗出,檀彻睁开眼,视线昏晦。一个形容枯瘦的中年妇人小心地凑近她,手心粗粝拽住她的脖子。

妇人把她拖至巷内,搜遍全身,将玉佩紧紧攥于手心。值夜的卫兵经过巷口,高声喝问:“谁?”

妇人声音粗哑羸弱,“我和我女儿。”

卫兵面露疑色,凑近一看:“原来是两个乞丐。”

深沉夜幕下,看不太真切。

一个衣衫破烂的少女躺在妇人腿上。一双黑眸笼了水雾,剔透干净。

细看下,含了几分惶惑的意味。再一看,她竟面露疲惫,睡了过去。

……

妇人把她挪进身后的编织箩筐,背起来后,就想找个地方将其丢弃。

一路七拐八拐地登上山,路过一方水潭时,妇人竟骤然双膝跪地。

她于寺中求得一道箴言,正是“解铃还需系铃人”。

妇人泪流满面,哭诉道:“可我十二年前,就已将你溺于水中,那时你便该死去。你若要索命,就取我的性命吧!莫要伤害我的郗儿。”

身后传来一道窸窣的枯枝踩断声。

妇人一惊,回头一看。只见那少女已然从箩筐中爬出,立于湍急溪水之侧。

眼前是漫向天际的火光,纷乱的景象中,有一幕如未开刃的刀劈出了个豁口。

湖心小亭,万载雪光,有人含笑而立,她唤了人来,喊了她这一生的名字。

思及此,少女不禁出声喊道:“娘。”

妇人只觉她烧坏了脑子,谨慎地看她几眼。

少女追上前来,问她:“娘,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