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2)
受刑者赤身被绑在刑架上,肌肤泛着死灰般的色泽。他舌被剜去,空余血洞,双眸翻白凸出。
汗水自颈中流下,直流下背——
他的肋骨被一根一根地割开,利刃闪着寒光,每落一次,鲜血便飞溅而出。
烛火烧至一寸。
程雪衣搁下笔:“停。”
字迹浮现于纸上,其上拓有隽秀的文印。将其装匣入盒后,交予两名侍女,吩咐道:“送去翰墨轩,年关再印。”
分明是趋近入夏的日子,入夜后还是冷得有些冻人。
侍女退下后,于回廊处忍不住要打开匣子。
另一侍女忙按住她的手,目光指向受刑之人,低声道:“小姐的性子向来是说一不二,最憎恶背叛之人。前几日你虽不在场,但我在。那厮忤逆主上,还与周世子勾结……”
“哈哈。”侍女推开她手,打断她,“小声些,若是让小姐听到可就糟了。”
她垂下眼帘,借着烛光,略扫过去——
“有人怜你身残,有人慕你生于权贵之家,可唯有你自知……”
墨迹疏淡,有如临水照花。
可这花却被揉皱了,破碎不堪了。回廊转角处传来一道女声,“我少时为丞相收养,闻百经,通六艺。”
两名侍女惊得向后退了两步。
程雪衣站在昏黄烛光下,神色平静:“十二岁那年,我得赐名程雪衣,住进大宅。父亲教我的第一课,便是杀人。”
两位侍女吓得唇齿发白。
程雪衣轻巧地从侍女手心拈起纸张。
她将纸张慢慢展平,神色平淡地道:“我初次杀人,便取了七十八人性命。”
纸上写道,雪女白衣似雪,一剑可焚人心。
于藏污纳垢之处,仅一招便毙敌,而后在血光尚未消散之际,翩然抽身而去。
可事实,却是完全相反。
六年前。
程雪衣养父大限将至,撑着最后一丝气力,遥指向百香楼,为她指了一条活路。
裹上一卷草席,将老人以黄土埋了。袖间沾了山间的野花杂草,在长阶前睡了又醒。
终得录上了最后一个名额。
景徐七年,早春细雨,泥土松软湿润,雨沾草后一片朦胧,青青草依稀连成一片。
“我爹在街口卖点心,他说家里难,过几日接我回家。等咱出去,我让我爹送点心给你们吃。”
“别傻啦!咱们都是被人扔掉不要的。”
“十岁,再教个六年,便可以许人家了……”
……
后院聚了不少孩童,小声议论主家。绿枝攒拥一颗茶树,花叶低垂,爱答不理的模样。
风一过,一树山茶几乎同时凋零。
“我的天,怎么被打成那样……”有人惊叫。
管事道:“我已差人前往主家询问,小姐此刻正在家中练书习字,你算个什么玩意儿……”
有一人被拖曳到树下,被打得鲜血淋漓,躺在地上——肋骨被逐一割开,鲜血飞溅若花。
她覆了晴光的眼,半睁不开,像一柄冷然的剑,倾轧过来。
程雪衣回过神,搭下眼帘,将目光转向刑架上的人,“昔年乱红如雨,雨中见花。”
花繁艳红,深夺晓霞。不知美的是鲜血染红的白花,还是美人琵琶骨造就的世间绝景。
只记得浮光冷月一样的茶花,窥见人身上的一分光,开得灿烂,满地落红。
这是程雪衣第一次见到檀彻。
百香楼两年,一众人成了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的全才。楼中设有榜单,日日考校所学。若学业不佳,皮鞭加身,各种惩处纷至沓来。
程雪衣敛眸道: “我学得很好,很快脱颖而出。”
学得虽好,但远逊于先前挨打的人,才华于檀彻这人,似与生俱来。
那时候,管事说:“檀彻,你过目不忘,若是不再信口胡说,好日子还在后头。”
檀彻默不作声,向人群一望。
有人向檀彻颔首示意,只是这人目光多了几分黯淡。榜首可见丞相,她有不得不见丞相的理由。
冬日的夜格外苦寒,忽听得一阵哭声,出自湖边。
那人坐在青石小径上,漆黑的头发散在湖面,一双眼拢在烟中雾里,似乎愁上心头,无计可避。
是这一届的榜首,檀彻。
程雪衣将纸盖在蜡烛上,见点了火的纸烧成了青烟,才继续说:“两年过去,我便成了这一届的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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