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灰色的翅膀(1 / 2)
('吉日正午。
盛大的婚礼将于黄昏时分在温县的赵是家庙举行,入夜后新郎和新妇自去安寝,宾客们则要移驾王大殿召开宴会:一千名客宾客,数不尽的嘉柔美食,以及舞人、侏儒和倡优们的表演。
但首先,赵无恤得亲自驾车,去新娘暂居的馆舍迎接乐氏淑女。
仿佛昨夜的争执没有发生,赵鞅平静地命子曰:“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勖帅以敬,先妣之嗣,若则有常。”
赵无恤亦平静地下拜答道:“诺。惟恐弗堪,不敢忘命。”
他乘黑色漆车,身后有副车二乘,带着服玄端礼服的随行者,前去将乐灵子接到宗庙处,完成最后的仪式。
在此途中,墨车会经过一段长长的街道。
能容三辆戎车并行的狭窄街道上,两边罗列赵氏兵卒,用长矛挡住人群。赵无恤一车当先,他的左膀右臂们则扈从左右,漆万是他的车右,骑从们操纵马儿小跑着在侧边踏步,当初在夹谷之会上压了齐侯风头的仪仗队在这里也能派上用场,最后由穆夏带着两列卫兵殿后,乐官们吹吹打打,奏响悦耳的吉乐。
在赵氏兵卒稀疏的戈矛后,温县的民众用喜气洋洋的目光凝视着骑马驾车的人们。
赵氏统治温县百年之久,这里的民众自然也发自内心,将自己当成了赵氏领民,听闻赵氏那位在东方威名远望的小君子成婚,百姓不知出来了多少,完全没人组织,全是自发的,都盼着能一睹君子风采,要是能看看从宋国迎娶来的新娘有多美就更好了。当然,后者纯属臆想。
这围观的队伍由内城城门两侧始,一直排出好几里外,直到外郭墙垣,在道边挤得密密攘攘。这不是赵无恤第一次被百姓相迎了,在鲁国就有多次,可那多是在低税的收买和兵威慑服下才得到的待遇,比起温县民众发自内心的与赵氏同喜同忧,程度差了许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暗暗想道:“我虽能在鲁国立足,但根基不稳,想要让这株大树长大,华盖笼罩四野,只有在晋阳、长子、温县这些被赵氏长期统治的地方,才能牢牢扎下根须啊……”
不过换种想法,知、范、中行乃至于韩魏的领地,又何尝不是根深蒂固。
在早间与季嬴一番对话后,赵无恤的心结已去,没了那患得患失烦躁后,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他扬起面孔,今天是个晴天,午后暖暖的阳光下,春风越过墙垣吹入城中,一阵一阵吹拂人面,令人心痒痒的,在这样的春光里行走,很容易麻痹大意。
所以欢迎的人潮里,也混入了别有用心的人,想要利用这份大意……
虽然看似防备严密,赵鞅也已命郑龙出百余黑衣侍卫混进人群,预防有事故发生。赵无恤这边也作了类似部署,但在那自诩本领高超的剑士眼中,渺小的机会仍然存在。
赵无恤一边操纵着八辔,一边斜瞥街道,跳梁小丑们会从哪里冲出来呢?
他突然想起了一战时的费迪南大公,自己扮演的,也是这样一个角色吧。
他的死或者伤,将会引发一场世界大战……
……
他们穿过殿前的广场,沿着东西大道行驶,在一处最难防备的拐角处,伴随着民众不时发出的欢呼,突然猛然听见前头街北不远处有人大叫了一声:“赵氏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坐在车上抬眼向前看去,却见十余个穿各行各业衣服,提剑的刺客从街边、人流里杀气腾腾地迎面冲来。几乎同一时间,几名混在人群里,看似围观的邯郸氏随从也高声叫道:“赵氏子!”然后提着兵器猛地越过赵氏兵卒,蜂拥向赵无恤的墨车杀来。
光天化日之下,街上突发惊变,民众们或呆或惊,没反应过来的还愣在原地,反应过来的则开始朝两侧退却,喧嚷惊哗,车马失据,人奔车倒,顿时乱作一团。
相比上一次在陶丘大竞技场的刺杀,这次行刺的人更加胆大,敢在赵氏的领地中,在大街上动手。危急时刻,浮现到赵无恤脑中的却是:“终于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间,这前后二十来个刺客就冲到了街道上。几个温县赵兵试图阻拦,被刺客毫不留情地刺倒地上。短兵尚未相接,街上已经溅血。
然而当刺客们须发贲张地冲到车前时,迎接他们的却是一阵弩机的齐射。
刺客的领头者是个身材短小的剑客,他见状一惊:“不好,有埋伏!”
墨车上藏有兵甲,练了三四年弩机,已经颇有所得的弩士材官们对着敢在这大喜日子里向赵大将军亮剑的人射出了愤怒的箭矢,箭无虚发,嗖嗖嗖数声闷响后,将他们半数钉翻在地。
而赵无恤身边的漆万和赵氏黑衣卫士们,也早已一个箭步跃到了车的前后左右,盾牌四面张开,挡住零星射来的冷箭,随后抽剑在手,挺在胸前,把赵无恤护在了中间。
当硕果仅存的几名刺客到了跟前时,却被善战的黑衣们阻拦。
穆夏穿着厚甲,手持一对在桃丘铁坊打制的大铁戟,他双臂舞动开来,大步跨进,两个持剑的刺客想包夹他,却被穆夏持右戟横击,正中右边刺客的胸腹,这刺客虽然贴身穿着皮甲,奈何穆夏的铁戟一支重四十斤,便是铜甲也挡不住,别说皮甲了,登时被铁戟的月牙钩穿透,鲜血喷涌,瞬间染红了衣衫,惨叫一声倒地而死。
黑衣卫士们一对一也许不是这些剑士的对手,但乱拳打死老师傅,除非能做到以一敌十的程度,刺客们不能前进半步。何况反应过来的温县民众也已经愤怒地围了过来,有想要突围逃走的被他们揪住,活生生打成了肉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边打,还一边愤怒地骂道:“贼子!真是大胆,竟然刺杀赵氏君子!”
整个过程中,赵无恤只是静静地在车上看着。
这一幕如果是发生在几年前,发生在太行山、羊肠坂上,赵无恤也许会手忙脚乱一阵,眼下他却是镇定自如。这数年来,他转战东国,历经血战,什么样的大场面没有见过?什么样的危险没有遇到过?与在千军万马阵中厮杀鏖战、稍不留神就会横尸当场的场面相比,这点场面太小儿科了。
可笑的是,一直把他当成大敌,必杀之而后快的范、中行却一点记性不长,一次又一次,还真以为能侥幸成功?
又或者,是赵无恤的体质天生吸引刺客?历史上的豫让不就刺了他三次么?
自嘲地笑了笑后,看着被围在二十余尺外,被封死了所有退路,无计可施的刺客,赵无恤一挥手,两张大网从副车上飞出,将他们罩在了里面。
刺客们见大势已去,纷纷想要以匕首自杀,但也有态度迟疑动作慢了的,便被直接以戟戳穿双掌,绑了起来。
这场闹剧,也该收场了……
……
“君子,是否要改变行程,是否要推迟婚期……”待尘埃落定后,一直跟在车边的赵氏有司满头大汗地跑过来问道。
他方才着实被吓了一跳,刚才紧紧抱着铜礼器贴着马车,想着要是有刺客近身,就抢在他害君子前一铜尊砸下去!砸刺客一个脑浆迸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却淡然自若,他说道:“不必为了此辈宵小而耽误吉时,赵氏的敌人越是想要吾等性命,吾等就越要妻子谐乐!乐官何在?休要停下,继续奏乐!仪仗在前开道,此辈宵小,交由黑衣卫士们处理即可。”
赵氏的乐官们吹奏的乐器大多笨重,举上举下可是个体力活,所以他们个个都不文弱,方才有名刺客如无头苍蝇般冲入了乐队里,他们拎起笙管就是往刺客头上砸,此刻也回过神来,擦了擦衣衫上沾着的血,便继续奏起了欢天喜地的迎亲之乐。
在这欢乐之中,温县的赵氏民众一面为君子的镇定而自豪,但更多的,则是对刺杀者的愤怒。
“敌国尚且不伐亲丧之邦,岂有在迎亲之日遣人来刺杀的!”
对此,赵无恤连问不问,就对旁边的人道:“此乃范、中行两氏欲刺我也!”
“范!”
“中行!”
亲卫们怒气冲天,民众们咬牙切齿,宾客们大吃一惊,而知氏叔侄,则交换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眼神。
用不了几个时辰,这二卿的作为将伴随赵无恤虽遇刺却平安无事的消息,传遍整个温县。
这是今日大婚的一曲不谐之曲,也是战争的信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马车在继续朝目标驶去,仪仗们沾上的血迹被迅速清理,在这长长队伍的头顶,有数只鸟儿拍着灰色的翅膀,划破青空,向遥远的东方飞去。
按照无恤的嘱咐,公治长在接到消息后,已经在鸽巢中将苍鸽放飞。经过去年到今年的数次实验,从鲁国带来的那些驯化苍鸽已经能带着小小纸条,从温县飞回故乡郓城、曲阜去了,虽然成功率还不算高。
不过没事,上面写的都是一些外人无法解读的密语,此外还有轻车快马十余,连续不断地回鲁国报信。
灰色的翅膀,将带去灰色的消息,关于战争,关于赵大将军的决心。
为了守护住眼前那片殷红,赵无恤已经下定了决心,连赵鞅也无法无视的决心。
而帮他下定决定的,还是早间季嬴告知的那番话。
抚着腰间的玉环,赵无恤哑然失笑,觉得自己像是个被耍的团团转的傻子。
玉环润洁无暇,它来自极西的昆仑之地,是赵氏的祖先造父从周穆王那里得来的宝物,它的身上,包含着许多个故事,也包括季嬴的……
ps:明天下午才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是个遥远的故事。”
今晨,在迈出厅堂之前,在赵无恤的不断追问下,季嬴抚着那枚昆仑美玉,用温润的声音,说起了关于它,也关于她自己的故事。
“嬴姓的始祖是崇尚鸟的少昊;少昊再传至于皋陶,皋陶传之于伯益,伯益虽被夏启夺取了夷夏盟主之位,但东夷嬴姓部族依然强大,足以自保。他有两子,一曰大廉,实名鸟俗氏,是赵氏的祖先;二曰若木,南迁到了淮泗之地,建立了徐国……”
“后来,鸟俗氏的后裔不堪夏的征伐,和殷商结盟,其首领费昌辅佐成汤起兵反抗夏后氏的残暴统治,在鸣条之战中大败夏桀,报了先祖被夺位的耻辱,从此嬴姓多显,遂为诸侯,世代忠良。”
“到了殷周易代的时候,他们很自然地站到了周人的对立面……”
与周、晋、鲁等宗姬邦国的青铜铭刻和列国春秋记述的不一样,对那段历史,赵氏的家史却写下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这是属于失败者的记忆。
牧野之战中,恶来高大的身躯被周人的战车碾成了碎肉,他的父兄蜚廉、季胜正奉命带着殷商主力,在海滨征服桀骜不驯的淮夷。直到远方传来了恶来战死的消息,还有帝辛****而死的传言。
面势头正盛的周人,嬴姓父子没有贸然回师傅,而是选择了暂时隐忍。他们游窜于海滨,说服蒲姑、奄等同盟国,联络殷商“顽民”。他们压抑的仇恨在数年后的武庚之乱里爆发出来了,可惜却被雄才大略的周公旦轻松碾平……
飞廉和季胜被围困于霍太山,据说当时季胜已背上了弓箭,提上了大钺,要下山去与周人决于死战,却被以善于奔跑而闻名天下的父亲蜚廉拦住了。天下大势已经无法挽回了,他们最终没有学伯夷叔齐,而是明智地选择了投降。
平叛后,圣明的周公用“宽大”的方法惩罚参与叛乱的人们,其中一个办法就是将他们赶离故土,迁往他乡。
周公旦以天命和成王名义宣布道:“猷!告尔多士,予惟时其迁居西尔,非我一人奉德不康宁,时惟天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嬴姓一族被逐到遥远的地方,陇山以西,苦寒荒凉的西陲之地。
赵氏的祖先季胜就这样低下了高傲的头,在周的西部边陲抵御戎人,为杀害兄长的仇人“守边”。曾经在大邑商世代为诸侯高官的嬴姓一族被征服后,社会地位一落千丈,整个氏族都沦周天子的放马圉牧,受周人的驱使和奴役。
“季胜有了儿子孟增,孟增因为养马有功被周成王被赐名为皋狼。皋狼有又有了儿子衡父,而衡父的儿子就是赵氏的肇造者,造父!”
“造父是百年一出的人才,他识马、养马、驾马的技艺高超,成为天下有名的御手,也成为周穆王身边的最得宠的仆从。虽然族人处境卑微,但造父依然默默为周穆王驾车御马,他选取了骏马八匹,与在桃林得到的盗骊、骅骝、绿耳等名马一同献给穆王。穆王大喜,让造父为他驾车,到西方去巡视,一路上他们涉流沙,登昆仑,在天池上见到了西王母,见证了种种奇景,周穆王快乐得把回去都忘了……“
旁人已经统统被赵无恤赶了出去,厅堂内仅剩他与季嬴两人,诉说着古老的秘密。说到这里,季嬴突然近身来,拨弄起了他腰间那枚莹白无瑕的玉环,柔和的目光中带着不舍。
“这块玉,本就是周穆王在这次西行中,于昆仑之墟得到的,他视之为瑰宝……”
这在无恤的预料之中,在鲁国时,他曾找攻玉之工鉴定过,这种玉是在中原无法寻到的,它来自玉石之乡,通过玉石之路传播进来。
他说道:“我听闻,就在这次西行中,徐子僭号为王,称徐偃王,在东方发动了叛乱,并联合九夷伐周,侵至伊洛。周穆王大惊,让造父为御,乘坐马车,日行千里奔回宗周,这才打败了徐子,战后论功行赏,便把赵城赐给造父,这就是赵氏的起源。至于这玉,从此也成了赵氏的传家宝,难道不是这样?”
赵无恤紧紧盯着季嬴的眼睛,今天她说的事情,颇有些骇人听闻啊。
季嬴一笑:“没错,这玉佩,就是周穆王因此事随手赏给造父的。只是受封于赵城却因为另一个理由,而且……”
说到这里,她突然严肃起来:“无恤,你不该称徐偃王为徐子,他和赵造父一样,是伯益之后,他治国有道,对同族同姓十分仁义,极盛时有地五百里,向他朝贡的邦族三十有六国,是带领嬴姓反抗周人统治的英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又露出了柔和的笑:“不过也怪不得你,因为赵氏的一切都已经周化了,所以你只知道故事的一半,赵造父的那一半。关于徐国的那一半,还得由我来告诉你!”
……
随着季嬴的潺潺讲述,故事在继续,不知不觉,赵无恤已被这故事本身吸引住了,他心里带着浓浓的疑惑,倾听着这一切。
“徐偃王侵兵至洛后,却未能顺利攻入周人的东都洛阳,周穆王火速归来组织反攻,楚人也从荆山深处袭击徐国的后方,徐人大败,没多久就败退回淮泗了……”
自从殷商灭亡后,周天子还从未如此被人逼压过,周穆王恼羞成怒,发齐、鲁等近百诸侯攻徐国。围城三月后,徐城告破,独自挑战泰半天下的徐国败亡,但徐偃王和徐国的王族却消失不见。
穆王大怒,征发身边所有人去搜索徐偃王的踪迹,造父也不例外。
数日后,多数人一无所获地归来,唯独晚归的造父带回了偃王的头颅。
只是,那块穆王赐予的玉却随着徐国王子、王孙们一起消失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造父受封的原因?”
赵无恤长舒了一口气,凝视着自己的阿姊,史书上没有记述造父和此事有关,斩杀徐偃王的功绩被周穆王戴到了自己头上,只在赵氏内部有这种说法,季嬴知道这点不足为奇。
但更惊人的还在后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然,其实造父没有杀徐偃王。”
季嬴道:“造父的确追上了徐国王族,却借助自己的身份做掩护,帮他们离开了周人的包围圈,因为他也是嬴姓族人,对偃王的举动佩服不已。”
“那徐偃王是如何死的?”
季嬴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带着一丝哀伤。
“是自杀。”
“自杀!?”赵无恤微微吃惊。
“身负重伤,自知命不久矣的徐偃王自刎而死,将自己的头颅送给了赵造父,让他回去换一份大功劳。他愿意用自己的头颅,换取族人的性命,换取徐国再起的机会,同时也想换取赵造父这一嬴姓支系繁衍壮大的机会!”
“赵氏和徐国王室的渊源便从此种下。后来,徐国王室南迁避开了周人锋芒,在淮泗重新立国,从此成了一个安分守己的诸侯。他们与被封在赵城,成了周王亲信大夫的赵造父立下了一个盟誓,两家同为嬴姓族人,休戚与共,若有危难,决不相忘!那是用徐偃王头颅换取的盟誓,赵造父被徐偃王的壮举感动,将玉环交给了徐国王室,作为信物,从此在徐国王室世代相传……”
“既然这是徐国与赵氏的机密,甚至吾等兄弟皆不知晓,阿姊又是从何得知的?这玉佩应在徐国手中,阿姊是如何得到的它?”赵无恤捏着季嬴的手腕,他现在只需要一个真相,一个答案。
季嬴看着急切的弟弟,无奈地笑了,也只有面对她时,他才会失去往常的镇定自若。
“别急,且听我说,还有时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瞥了一眼缓缓落下的沙漏,和摆放在外面的圭表,赵无恤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他身上还担着一项联姻的责任,很可能还得承受一次挑起大战的刺杀。
但他愿意给季嬴留出时间来诉说。
见赵无恤颔首应诺,季嬴看上去如释重负:“很简单,因为我本就是徐偃王的直系后裔,我叫季嬴,不是赵嬴的嬴,而是徐嬴的嬴!”
……
他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女,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心情极为复杂。一刻前,她还是他的亲姊,如今却在吐诉一个天大的秘密后,俩人的关系顿时变了。
震惊、难以置信,却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不明欣喜,这就是赵无恤听季嬴说,她不是自己亲姊时的感受。
半响后,他才说道:“阿姊,徐国,在十四年前已经被吴国灭亡了……”
十四年前,吴王阖闾北渡淮河讨伐亲楚的徐国,伍子胥放泗水灌徐城。三个月后,城坏,徐王章羽披发文面,绑缚着自己,领着妻子儿女出城投降,跪求吴王保留国土,吴王阖闾不准,立国千年之久的徐国灭亡,徐人自此失去了国土,沦为吴人的奴仆……
季嬴坦然道:“我知道,其实这是注定的,徐国早已不是徐偃王时候的淮泗霸国了,他国力弱小,民心松散,早在二十年前就有过一次灭亡的危机。在那次吴国兵临城下的危机里,徐国太子,也就是末代徐君章禹的兄长章羽,他携带玉环和怀胎六月的夫人北奔晋国,想要央求在晋国为卿,日益兴旺的赵氏设法相救……”
“可惜的是,公子章羽在抵达晋国不久后便死去了,留下了一对无依无靠的妻女。随着徐国之危解除,徐君病逝,次子章禹登位,他仗着有楚国保护,竟忘恩负义,对外宣布太子章羽是弃国而逃。于是太子的遗孤便无法回归故乡,只能在外流亡!”或许是事关己身,季嬴说得有些痛苦,纤细的手紧紧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无恤只能近身安慰她。
“幸之又幸,赵氏的宗主收留了她们,他随后与那位太子夫人有了情谊,便收她为侧室。那位徐嬴遗孤也成了他的女儿,或是因为那份赵氏与徐国的盟约,他对她视若亲女,徐国灭亡后更甚,对外甚至声称她是他在外留下的血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国太子章羽,就是我的生父,他的夫人,则是我的母亲,而我,便是那个被赵氏收养的幸运儿。”
说完这一切后,似乎是意识到自此以后,再也不能以亲姐身份与赵无恤相处了,季嬴突然有些腼腆,她垂首下拜,如同一直火红的彩蝶。
“所以无恤,你现在该明白,为何我虽为赵氏的女儿,却死也不能入赵氏宗庙了吧?”
……
不同于最初的急躁,赵无恤现在静静地听着一切,缄默不言。
是时候正视自己的情感了。
在赵鞅做出了让季嬴出嫁的决定后,赵无恤在愤怒之余,也感受到了内心里的巨大空洞。
那个空洞,名为“家人”。
前世的家人是再也见不到了,而在这个时代,他真真切切当做家人的,也仅有季嬴,以及即将成为他妻子的灵子,妾室伯芈,还有儿子寥寥数人。
其中,对季嬴的情感尤为强烈。
因为当他一无所有时,唯有这个少女如仙子降临,踩着木屐踏入马厩牛棚,为他带来吃食,带来安慰,还带来了让他在这个时代坚强活下去的勇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这具身体来说,她是无微不至的阿姊,对身体里的魂儿来说,她则是无法替代的女神。
所以当得知她要嫁作他人妇时,赵无恤是真的慌了。
这意味着,他要失去她。
甚至,今天早晨醒来的时候,他都可以感觉到自己内里的空洞。原本被季嬴占据得满满当当的心房,如今却是全是虚无。就像一颗被强行拔掉的牙,用舌尖能感受到原本牙齿存在处的空洞,但牙齿会重新长出来,心中的空洞却依旧如故,一旦失去,这空洞永远不会好起来。
所以,是时候视自己的情感了。
人总是自私自利的生物,赵无恤从来不讳言“寡人有疾”,他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很想很想。
而方式,只有一个。
赵无恤执着季嬴之手,将她轻轻扶起来,拂去她眼角的泪,对她郑重地说道:“徐国已经亡了,阿姊你的故国已经失去了,但赵氏永远是你的家。你不仅有父亲,还有我,我发誓,迟早有一天,会让你进赵氏宗庙,在活着的时候!”
这一世,我可不能失去你了,他心中如此立誓道。
ps:故事一旦开始就没法回头,总算是写到这一步了,觉得接受不了的人也不必勉强,要弃书就弃书吧,骂人就省省吧,机智的七月已经不看评论了on_no~,总之,姐党才是执政党,明天还是会晚点才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婚礼吉日一大早,隶妾们就用冒着蒸汽的热水注满浴盆,服侍乐灵子沐浴更衣,一切完毕后,她黝黑的秀发轻轻搭在背上,最后披上了吉服。
“淑女美甚……”连她的陪嫁媵妾孔姣也不由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是么?”
乐灵子坐在在妆台前,对着磨得发亮的铜镜,里面是一张如花似玉的俏脸,而身后则是满眼羡慕的孔姣。
今天她被精心装扮过,原来便是有着大邑商女儿的清秀,如今更是显得仪态万方。但她被修过的双眉轻蹙,还是为了已经到了眼前的婚事而忧心不已。
本来这桩婚事已经没有多少波折,可是这次前来晋国,一路上被战争笼罩的阴云从未消散,而且除此之外,还有种种扰乱未婚夫心绪的事,和人。
不过她还是必须为身后的媵做出表率,乐灵子抬起一对宽袖,在铜鉴前轻轻一旋,露出了自信的一笑。
“的确很美。”
这几日,她们的暂居之所位于温县外郭,大河之畔。此地在河之阳,在温之汜,午后时分,盛装的新妇走出室内。河风吹过,裾袂飞扬。衣着鲜艳的媵嫁簇拥上前,聚拢她不染纤尘的一袭白衣,如花丛中翩飞着一只粉蝶。
车辙消失之处是汤汤而逝的河水,她回头,遥望大河的对岸,今日天气极佳,河雾消散,能看清对岸的光景,她知道,彼岸是郑国,寿星分野的郑国,郑国越过黄池再往东,则是大火分野,养育自己长大的母国——宋。
她又向前望去,盛大的亲迎队伍吹着喜庆的笙箫走近,双方的使者互相行礼,陈列着贽见的俪皮、玉璧、榖圭、束帛和羔羊,气氛开始热闹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亲迎队伍的警备严格的有些过分,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这微小的芥蒂很快释怀,因为新郎已经走过来了。
从商丘走到这里,这一路上虽然话说得不多,多数时候也只能隔着车壁交流,不过年余未见的生分却少了许多,他们之间好歹还有几分情谊,比起素未谋面便要同床共枕的那些夫妻好多了。
就这么想着,双方越来越近,乐灵子隔着面纱,不经意的顾盼间又撞见他的目光。
赵无恤已经大方地走来,按礼俗要服侍她上车。
“其君之袂也良?其娣之袂也良?”
她突然瞥了身后的高个孔姣一眼,对赵无恤小声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揶揄着看着他的眼睛。
赵无恤迟疑了片刻,还是回答道:“虽则蝃蝀,匪我思存;谁谓我心,素衣如云……”
他从容地微笑,不过乐灵子却看得出,他颇有些神思不属,当然不是对身后的媵娣感兴趣,而是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
“发生什么了?”她自内心发出疑问。
“无事。”赵无恤笑了笑让她安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疑虑并未从她的心中打消,若是仔细观察,她甚至能看到一些卫士甲衣衣角沾着的血迹。看来这人生大事才刚刚开始,便面临种种困难啊。
不过她还是从容蹬车,襜车缓缓启动,原地转过三周,他将车缰握于手中,缓缓向前驶去。
……
“告庙的仪式在明日,今天则是回寝舍行共牢合卺之礼……”
赵氏的礼仪有司已经将程序告知了赵无恤,赵无恤孤身一人时能容忍刺客来袭,可一旦新娘蹬车,他便不许沿途再出丝毫差错,街边被守卫得严严实实,一路平安无事,直至去年就在为两人修筑的临水宫室,这里是他们的新房。
车子停稳,从河水上吹来的风掀起了起了她的车帷,人们纷纷看去,她就像一朵风中的白昙,众人皆为新娘的优雅从容惊讶。
但乐灵子也隐隐听到晋人宾客们发出的窃窃私语声。
“中间那位就是新妇?”
“可不?虽看不清容貌,但君子能看上的女子,定然貌美如斯!”
“这还用问?您没看见众星捧月?”
“嘻,但奇了怪哉,怎么未来夫人的衣饰还不若从娣的精美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哎,说得也是,一身素白,连些颜色都没有。”
她愣怔片刻,看来,这些喜好黑红两色的晋人尚不习惯殷商遗民的尚白之俗。记得宋国的傅姆们曾深情地回忆过千年前,帝武丁迎娶妇好的盛况,“白者,吾之服也”,白色才是最纯美的颜色,新妇所服呀!
不过只在赵无恤朝周围看了一眼后,宾客们无不噤若寒蝉,今天正午时分,这位鲁国大将军才刚刚遭遇了人生中的不知第多少次刺杀,却从容不迫,让仪式照旧。
无恤回身朝新娘作揖,两人现在还无法携手,而是以一块素布牵引,一同进入寝门。
晋人虽然喜好黑红两色,但赵氏特地表示尊重殷商旧国的习俗,不但新娘服饰使用了素白,寝堂内外也没有后世结婚艳丽的大红,时值黄昏,倒是让赵无恤颇有一番感触。
他在前面走的坦坦荡荡,乐灵子却走得小心翼翼,双目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因为任何一个细节都关乎她在这个家族中的地位,千万不能闹笑话。
在卫国就有这么一个故事,卫国有位贵族迎娶宋国新娘,新娘上车后,就问:“两边拉套的马是谁家的马?”御者说:“借来的。”新娘对仆人说:“鞭打两边拉套的马,中间驾辕的马也跑,可以免受鞭打之苦。”车到了新郎家门口,扶新娘下车时,她又对送新娘的老妇说:“把灶火灭了,以防失火。”进了新房,看见舂米的左臼,又说:“把它搬到窗户下面,免得妨碍室内往来的人。”
结果,主人家觉得她可笑,遂轻之。
那位宋人新娘这几次说的话,都是切中要害的话,然而不免被人笑话,这是因为新娘刚过门,就说这些,失之过早了。
所以乐灵子依照着本分,依照着自己的位置,在赵无恤的牵引下,战战兢兢地走完了全程,从少女变成妇人的全程。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春秋婚俗和后世有很大不同,虽然赵氏宴请的宾客众多,但就算是至亲之人,今日也不会来打扰一对新人。结婚当夜是两个人的事情,只有把该办的事情办完了,第二日才会去一起去宗庙拜见父亲兄弟姐妹,代表新娘正式加入这一宗族。
所以今日的婚礼,既严肃,又轻松,严肃在于那些繁琐的仪式,轻松在于今夜多数时间,是两个人私下相处的。
入了堂上,却见赞者辅助行礼者已经在筵席中设俎、敦、笾豆。赵无恤揖请让灵子先入席,二人入席对坐,新郎在西,面东,新娘在东,面西。他们四目而对,媵妾则侍奉在侧,不敢涉入这两个人的空间。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等待霞光满天的黄昏变黑,等待夜幕降临。
新郎礼服英武,新娘则素衣纯洁,她的面纱已经撤下,戴着翚凤冠,但这一期间两人不能说话,只能通过眼神来交流。
看得出赵无恤有点心事,不过还是努力地朝她微笑,手掌虚抬,示意她别紧张,且稍安勿躁。
他们要共牢而食,皆先祭而后食,就像后世西方人晚餐前要祷告上帝一般,他们也向自己的昊天上帝祈求,祈求一生一世。
待饭饱后,便开始准备喝下合卺酒。赞者洗爵,先酌新郎,后酌新娘。前二次用爵,第三次用卺。
卺,即剖瓠葫芦为二,表示二人分则为二,合则为一,夫妻共体。后世称之为“合欢酒“、“交杯酒“。
到了第三杯时,他们凑得很近,肢体相交,目光离得很近,将自己的卺轻轻递到对方唇边。酒色清莹,滋味醇香,甘露入口后,新娘的脸顿时变红了,在男子眼中却越发显得秀色撩人。
卒食,撤馔。御者为新郎设卧席于西,媵为新娘设卧席于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作为新郎官,赵无恤还要继续应付一下宾客,而乐灵子则坐在洞房中床边,低垂着头。
两根儿臂粗细的牛油香烛,映得洞房中通亮。晋侯、宋公赐予的绸缎和器皿放在案前,素色的喜帐,被两支金钩挂在了六脚床沿。
新房之中,除了乐灵子之外,还有陪嫁的媵孔姣,她比新娘还要紧张几分,只如木雕般站在原地不敢说话。
乐灵子静静的坐在床边,呼吸都是柔柔细细,她看似平静,实则双手绞在一起,显出了她心中一点也不平静。
自打赵鞅和乐祁一拍即合,为他们缔结婚约,已经快过去六年了。在宋国默默为父亲守孝,静待赵无恤三年之约的那些日子,乐灵子常常为他的安危担心得夜中难以安寝,害怕这桩婚事最后落到她当初所担心的地步。
宋之乱时,她几乎以为这个故事就要以悲剧收场了,然而赵无恤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扭转了宋国的战局,将她,还有南子都救出生天。
如今,等待了多年的婚约,终于到了最后一步。
但日后呢……乐灵子不敢去想,却又不能不去想。
未来丈夫雄心万丈,他激烈的一生对乐灵子,对长相守注定是一个考验。千载欷歔,花开一瞬,风光和美丽全都留在了水一方,在世人钦羡不已的浪漫背后,只能冷暖自知了……
……
就这样等待着,畏惧着,她已经没了时间的概念,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半刻,或许一个时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吱呀”一声,是新郎进了房,如同雕塑一般的孔姣这才如释重负地退了出去,在外面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
房中变得只有两个人,乐灵子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不知道走过来的那人是不是听到了。
赵无恤见着坐在床边,绷得僵硬的乐灵子觉到有些可爱。
“怎么?”他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发现它们入手冰凉,而且在瑟瑟发抖,不由心生一丝惭愧,“少君莫不是在害怕?“
乐灵子也不否认,而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的确在害怕。”
“君子今日来馆舍迎亲时,似乎遇到了一些事情?”
“然,遇到了几个胆大包天的宵小之辈……”
赵无恤也不瞒她,将今日中午遇刺之事简略地说了一遍,只略去了自己是故意给刺客们机会一事。
“刺客……总有人想要靠这种方式夺人性命……”乐灵子咬住了下唇,眼中不仅有担忧,还有痛恨,她的父亲乐祁正是被刺客在羊肠坂上刺杀了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放心罢,吃一堑而长一智,他们伤不了我的,而且妇翁的仇怨,我从未忘记!”
“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这个……”她摇了摇头,道:“因为君子战无不胜,一切自有自己的打算。”
她抬起眼睛,认真地看着赵无恤:“今夜之后,我愿伴随夫君跌宕起伏,为你管好家室,为你诞下子嗣,一如《大雅.思齐》所说的,太姒嗣徽音,则百斯男……”
那下宫鹿苑畔的白昙少女惊鸿一瞥,转眼间便要成为恬静祥和、德音孔昭的妻子和母亲……
听了乐灵子的吐诉,赵无恤很是感动,他看重乐灵子的就是这份坚韧和优容之心。她一向淡雅镇定,无论是乐祁被扣留那次,还是赵鞅昏厥那次,亦或是宋国内乱,被叛军团团包围那次都是如此。
除却对此女的感情外,正是看中了她的一点,赵无恤才坦然接受了这一政治婚姻。能碰上一个孝顺父母、心地好的女孩子,那是再难得不过,遇上就不能放手。
何况,她是在乱世中,做赵氏主母的上佳人选,战火纷飞之时,需要坚强的不仅是男人,女人更得如此。
不过乐灵子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汗颜不已。
“我只怕夫君的心,不在此处……”
赵无恤额头都流出冷汗了,自己的妻子,可聪明得很啊,这位秀外慧中的少女,她似乎什么事情都很明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也不想过多解释,而是坐到妻子的身边,将她的手强拉过来攥在掌心里。另一只手强硬的托着她的小巧下巴,转到正对着自己,向那对聪慧的双瞳中深深望进去,然后吻了下去。
……
双唇离开被吻得喘不过气来,赵无恤的手又探上了她的腰间。
乐灵子不敢动弹,紧紧的闭着眼睛。
对男女之事,她可不陌生,且不说在出嫁前,她被傅姆们教授过男女方面的知识。就说那些记述上古医术的陈年竹简里,其中记录了一些夫子医扁鹊也忌讳莫深的“素女之术”,不过她也红着脸,将其一一当做必须的知识诵读过。
但此刻,她却得亲身经历了,她浑身酥软,只能强忍着羞涩,但还是听任赵无恤为她解开罗裙,将衣衫一件件褪去。
“我的心今夜在此,这便够了。”
这句话让她顿时没了抵抗的欲望,烛光熄灭,新婚夜开始。
……
新婚夫妇在寝堂内独处,而另一处,宴会却正入佳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夜幕已然降临,大殿灯火通明,殿外的火炬统统点燃,殿内的烛光也随处可见。宾客们在案几后,正在进门的宾客们在外面留下佩剑武器,经有司依次通报名讳与头衔,再由卫士护送穿越宽阔的殿堂。侧席上全是乐官,有钟师、吹笙者和弹瑟的乐工。
赵鞅在首席上笑看宾客们的奉承,邯郸午和赵罗则坐在赵鞅的左右手,照理说这算是一种优容,但邯郸午却只是闷闷不乐地喝着闷酒。
当赵氏的有司喜气洋洋地跑来宣布,新郎新娘已入洞房后,宾客们纷纷起身吟诗颂扬道:
“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愿中军佐早日喜得嗣孙!”
“满上!”等众人颂完后,赵鞅面带喜色地宣布。
竖人们连忙上前将清酒倒入众宾客的酒盏中,赵鞅单手举起:“与二三子同乐!”
赵罗亦喜气洋洋地双手捧起:“愿赵氏有百世世卿!”所有人都这样说道。
数百个酒盏同时碰响,宣告婚宴进入高潮,邯郸午和旁人一样干了第一盏,落座时顾声气指地叫人重新满上。
但那些端上来的佳肴,他只是尝了一口,便将食物推开,面色有些微微发青,像是病了。
“味道不好?”赵罗则在一旁狼吞虎咽,他们温县最好的不是兵卒,而是庖厨和调味的雍人,对这点,他极为自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日无甚胃口,我还是多饮些酒罢。”邯郸午勉强地笑了笑,小心地看了不远处的赵鞅一眼。
他在为这场婚事后,他必须被迫去新田状告范、中行两事而发愁。
想到这里,他颤颤巍巍地起身,打算再去恭贺赵鞅一言半语,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些。
然而刚走出筵席,他却觉得腿脚一软,嘭地一声跪倒在地,酒也洒了一地。
“怎么了,邯郸大夫?”旁边的宾客们连忙出来搀扶,而在殿内的卫士们也警惕地看向这边。
“无事,无事……”邯郸午在旁人搀扶下起身,有些恼怒地看着被酒洒得湿漉漉的地板,打算重新拎起酒壶再倒一点。
然而,就在他强撑着弯腰时,却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引发了一阵猛烈的咳嗽!
他倒了下去,一整个筵席被按翻,礼器和菜肴乱七八糟地落在地上,在旁边跳舞的舞妾惊呼一声跳开了,那些弹瑟鼓琴乐师的乐调也被打乱了。
这一下,连赵鞅那鹰一般的目光也扫了过来,面上带着一丝不快。
周遭宾客充满各种疑虑,一半的人站了起来,想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而黑衣卫士们也已经围了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邯郸午却再也站不起来了,他的脸色越涨越红,手努力要去摸酒壶和酒盏,却两眼泛白,像一只热透的大虾般蜷缩了起来!还发出了令人恐怖的哀鸣,最后却归于沉寂。
旁边的人开始惊呼,赵罗等人在旁边围了一圈,纷纷用恐惧的目光看着邯郸午。
最后,还是郑龙大步走了过来,他将邯郸午翻了过来,却见他的身体绷直,已经硬得像岩石一样,而且面色涨红,眼白突出,神色恐怖。
郑龙将手指放在邯郸午鼻前轻轻试探,随后若无其事的挥了挥手让卫士们上前,将邯郸午抬了下去。
“邯郸大夫喝醉了。”他轻松地站了起来,司空见惯地宣布道。
与赵氏友善的宾客们面色一松,喧闹声再度响起,他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只有知氏叔侄朝这边看了又看。
但郑龙走到伸手召唤他的赵鞅耳畔时,缄默半响,说出的却是这几个字:
“主君,他死了……”
ps:五千字大章一顶二了,明天还是会稍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起高楼,宴宾客,大婚之夜的热闹繁华后,往往是无声的沉寂。
直到一声拖长了声调的鸡鸣响起,随后整个温县的雄鸡一声接着一声打鸣,打破了寂寥的凌晨。
离开寝堂时,天色已从黝黑转为深深的钴蓝,但星星仍在闪耀,注视着在温县宫室内快速行驶的这辆安车。
赵无恤披着深衣,在安车上闭目而坐,徐徐晨飞吹来还有些冷意。对于新婚之夜的次日,不能抱着新娘安睡,反倒被剧烈的敲门声惊醒,他自然是有些不快的,一路上一言不发,直到这时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清醒,他才睁眼对旁边的人问道:“将大殿上的情形再与我说一遍?”
“唯,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传令的黑衣就站在赵无恤车上,他也是奉了赵鞅之命,才敢惊扰这位君子的。
听完后,赵无恤看似平静出奇,内中却是疑虑重重:邯郸午死了,死在宴飨之上,死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不过一路上看到的情形,却又让他对此深信不疑。
这是一处隐秘的院落,数十名黑衣卫士守在外面。“未经主君准许,谁也不得擅自出入。”赵鞅已经凭借他钢铁般的意志,下了一道又一道命令,将这一消息封锁,同时加强了温县内的戒备。
院内一片安宁中,郑龙身穿黑甲黑袍站在屋外,虽然精神尚佳,但眼中的血丝却预示着他昨天彻夜未眠。
“我父何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主君就在里面。”郑龙边说边将门推开。
室内灯火通明,却不知为何有莫名的寒意,赵无恤走了过去,站到了赵鞅的侧后方。
“来了?”赵鞅知道来者是谁人,他只传唤了一个人。
“来了。”赵无恤轻轻作答,语气里没有丝毫不满。其实赵卿已经多给儿子的新婚之夜留出了不少时间,遇上这种大事,一向暴躁的他竟还能忍到事发后的次日凌晨才唤无恤过来。
自从前夜发生争执后,父子二人之间便像是隔了一道墙壁般,赵鞅似是将季嬴当做亲女儿来养育的,恐怕无法轻易接受赵无恤的感情。
不过如今事关宗族兴亡,族人生死,他们只能精诚合作。
赵无恤的目光投向蒲席,那上面静静地躺着个人,他一时间竟辨认不出死者。没错,双目瞪圆的死者正是邯郸午,却失去了先前的雍容大夫模样,他脸色发青,口齿微张,表情扭曲,似乎是死前经历了极其痛苦的事。
离死者最近的人单膝跪地,蒙着白色的口罩,正在查探死因,正是医扁鹊的弟子虢匄。
他是虢地大夫的儿子,因为医扁鹊先救了他,又收为弟子,带去鲁国行医,颇受赵无恤关照的因缘,虢大夫也开始向赵氏靠拢。待赵无恤势力席卷全鲁后,医扁鹊也开始将目光投向各国,在社会下层的行医施药只能在宋、鲁、曹三国开展,其余各国,还是得上层路线。比如晋国这边,就让虢匄来做赵氏的医官。
医者虢匄也不避讳,纵然面对的是个死人,也是望闻切走完一套,随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的确是中毒而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什么时候中的毒!”赵鞅和赵无恤同时追问,这一点很重要。
虢匄道:“长则十天,短则三日,这应该是种极其少见的慢性毒,潜藏于肺腑之中,让人胸闷,窒息,直至死亡。直到昨夜受到一定诱因才突然发作,至于究竟是何种毒药,还得剖腹开胃一视才能知晓。”
中国医学自古便有解剖的传统,如今零散传世的医书《灵枢》便有载:“夫八尺之士,皮肉在此,外可度量切循而得之,其死可解剖而视之。其脏之坚脆、腑之大小、血之清浊、气之多少,皆有大数。”
加上在赵无恤的建议下,医扁鹊一门已经开始进行系统的人体解剖和记载,并让弟子们将每次解剖的发现都以后世实验报告的方式记述下来。其中,尤其以虢匄对解剖之术最为热衷,乐灵子倒是对这种血淋淋方式直皱眉。
”先不必了。“人死为大,死后伤其肉身是种无礼行为,其中以贵族们尤甚,赵鞅亦然,何况将邯郸午尸体开膛破肚后再送回去,邯郸那边恐怕更要炸窝了。
待虢匄退下后,赵鞅才阴着脸说道:“三日前,赵午刚到温县……”
“十天前,他人还在邯郸,期间路过了朝歌……“赵无恤则幽幽地如是说。
……
初升的朝阳为殿堂顶端点缀了鲜艳的绯红,但温县外围的墙垣仍在黑夜之中,外郭如此静谧,宾客和国人们恐不知道,战争即将来临。
乐灵子也被蒙在鼓里,尽管赵无恤一大早便被急促的敲门声喊走,让她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可她却没气力多想,昨夜赵无恤需索过甚,她承恩泽当然吃不消,很快又沉沉的睡了过去。如今再度醒来,不仅仅是下身私密之处火辣辣的疼着,身子骨也几乎被揉散了,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一想起昨夜,从一开始的僵硬拘束,再到后来不由自主的迎合,她就忍不住红了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必须强撑着起来,今日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婚礼的第二天,新妇还有一道在宗庙内拜舅姑的程序要走。
所以她鸡鸣即起,沐浴,梳妆,跟着有司去洗手做羹汤,然后端到宗庙外,奉于赵鞅,还有赵无恤的兄弟姐妹们。
纵然昨夜发生了大事,但赵鞅和赵无恤自然不会错过这郑重的仪式,匆匆从另一处赶了过来。
赵鞅坐于堂上,受用了儿媳的羹后,手抚枣、栗,带着赵无恤和乐灵子祭拜赵氏的列祖列宗,告诉他们家中又添了一位新妇。随后赐新娘醴、脯等物——中国自古便是吃货国,任何仪式都跟吃的脱不开关系,就连庄重的祭祀神明,也带着一丝烟火气息。
食毕,乐灵子撤席,她的媵孔姣则食新娘之余,这也是有所寓意的,若是正室夫人不育或者出了意外,她就必须顶上这个位置和责任。
礼毕,乐灵子自宗庙的东阶下,缺席已久的季嬴这才姗姗来迟。
对此,乐灵子是有些吃惊的,作为宗族长姊的季嬴竟未入庙,这其中有何寓意?丈夫昨日的心不在焉,与此有无关系?
不过,聪明的她一句未问,穿上了晋人喜欢的朱色深衣,她带着孔姣和季嬴相对一拜,这表示新娘将协助赵氏的长姊主持家事。
“赵氏的家内之事,从今以后要依仗灵子了。”季嬴笑着如是说。
“唯,敢不听阿姊之命。”乐灵子服服帖帖,十分顺从。
一切看上去都和和睦睦,但谁知道女人家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赵无恤也没功夫感受这修罗场,完成仪式后,他才有时间和赵鞅商量对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父亲,那些跟在赵午身边的范氏刺客已经审问完毕,其中有人熬不住拷打,说此行除却要伺机刺杀父亲与我外,还要监视赵午。由此看来,十有八九,肯定是范氏做下的好事!”继续早上的分析,赵无恤一口咬定了真凶。
“虽然邯郸氏的父兄极力反对,但赵午已经有重归赵氏的想法,范、中行二卿阻拦不得,为了不失去邯郸,便暗中下毒,算准时间,让赵午死于温县,然后嫁祸赵氏……”
他先前着实是小看范、中行二卿了,赵午可是中行寅的亲妹夫啊,却能毫不犹豫地下手除去,论心狠手辣,赵鞅、赵无恤皆不如也。
“邯郸午虽死,但计划不必变更,不如剖腹开胃,让医者看看究竟是中了何毒,然后再结合那些范氏死士的口供,与二卿刺杀君子一事,卫太子状告二卿叛国投齐一事一同告知国君……”在商量应对之策时,傅叟为人谨慎,如此建议道。
“指望国君和知氏是靠不住的,所以这么做,只是聊胜于无了。”
这一次,父子两人达成了共识,赵鞅也有这种觉悟。
“既然二卿做下这种事,西去新田的道路也不安全了,无恤这时候再亲去虒祁宫,无异于自投罗网,范、中行在那一带附近的力量,远远超过赵氏。”
赵无恤颔首道:“我会留在温县,调集鲁国兵卒,观形势变化再做决断。”
“调鲁兵入晋?这恐怕……”傅叟依然有些迟疑。
“棘津以南不是晋国疆域,而是晋鲁共同的占领区,调兵至此无可厚非。”赵无恤却不怕,如今的形势,还是兵卒在身边才算安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错,现在不是犹豫迟疑的时候,二三子,战争,或已经开始了!”赵鞅对核心家臣们如此宣布道。
赵无恤深吸一口气,他想起昨天等待那场刺杀前,他曾自嘲地把自己想象成引发一战的奥匈费迪南大公,如今看来,邯郸午才是。
邯郸氏内部除了赵午外,那些父兄,还有他的子嗣皆有叛赵之心,范、中行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敢如此行事的。
赵午的死就像晋国这堆干柴中的一颗小火星,会引发一场剧烈的火焰,火焰将从邯郸开始,烧遍太行以东的范、中行领地,再引向赵氏、韩氏,太行以西的知、魏、晋侯恐怕也不能幸免,说不准,整个北方诸侯都会被卷进来。
对此他早已预料,但却没想到,开头会是这样。
“父亲说的没错,所以吾等必须当机立断,立刻行动。”
“虽然董子已经做了许多,但,赵氏真的准备好了么?”傅叟依然有些忧心忡忡。
“面对战争,没人敢说自己准备好了,包括对手,包括吾等自己。”赵无恤摇了摇头。
“我只能这样保证,东赵,比任何人都准备得早,准备得充足!”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是已经流传很久的老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世上没有纸包不住的火,这则是纸张在晋国渐渐被接受使用后,新出现的谚语。
虽然对外宣称赵午只是醉酒不省人事,但赵氏没办法扣留所有宾客,也没办法堵住他们的嘴。
三月下旬,去温县参加赵无恤大婚的赵午迟迟未归,他的儿子赵稷在焦心之下,却得知了一个五雷轰顶的消息。
赵午死了。
这个消息在邯郸氏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赵稷的祖辈、父辈叔伯们纷纷从各县邑赶来。会议在邯郸城内的宗庙举行,这里和温县宗庙一样,同样祭祀着赵造父、叔带、赵夙,但后面却大不相同,而是第一代邯郸君赵穿。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邯郸氏与赵氏血缘已经淡薄,加上现实利益不同甚至相反,早已离心离德,唯一维系两家关系的,一是赵午对赵鞅的那份畏惧,二是前年赵氏从晋侯处重获对邯郸氏的宗法权。
理论上,赵鞅就算真杀了赵午,也只是内部家事,可在邯郸氏众人的心中,却绝非如此。
遭受丧夫之痛的赵午夫人形容憔悴,据说她眼神空洞,宛如噩梦缠身的人,已经不能与会。作为家中长子,赵稷坐上了主位,身旁是家宰涉宾,宗族父兄们则分坐于左右两侧。
“范氏那边传来消息,我父,已被赵氏在筵席上毒杀了!”他咬牙切齿地如是说。
接下来是持续的争吵,直至深夜。老主已死,新主未立,群狼无首,每位宗族成员和家臣都有权发言……或大吼大叫、或高声咒骂、或晓之以理,时时有人愤而离席,然后沉着脸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消息几乎已经可以确认是真的,如今的争议便是,邯郸氏将何去何从。
“老朽还是觉得,得先派人去和赵氏宗主谈谈,问清楚缘由。”保守的一方如是说。
“缘由?缘由就是我父死了!”
“但赵氏已发来了丧报,说是范氏死士下毒,似乎有理有据……”
“荒谬!”
一股无名怒火陡然充斥了赵稷的内心,他痛恨这整个世界,痛恨小宗必须服从于大宗的宗法制度,痛恨压迫邯郸氏的赵鞅,痛恨如今在鲁国混得风生水起的赵无恤,也痛恨宗族内懦弱的成员。
和邯郸氏的多数成员一样,他根本不信。
与范、中行交情匪浅的涉宾反驳道:“这是赵氏为自己开脱的说辞,杀主君者,赵鞅,赵无恤是也!”
“不错,邯郸的父兄昆弟们!”赵稷终于忍不住了,他高声大喝,声音在屋宇间回荡。
“且听小子说说我对赵氏的看法!”他啐了一口。“赵氏之于邯郸,一向是薄恩寡幸,赵鞅视邯郸如狗彘,赵无恤也一样,凭什么他们坐在晋阳或曲阜,就能对邯郸指手画脚,征召兵卒,强取赋税?凭稀薄的血缘?凭他们是所谓的大宗?邯郸与赵已经风马牛不相及,为何不能自己管自己?如今这对父子更做下这等事情,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绝不再向赵氏低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君辱臣忧,何况死乎?此乃杀主之仇。”邯郸家宰涉宾极力主战,他抽出长剑,放在面前的案几上,利刃在粗糙的木头上闪着寒光。“吾等应该拿这个与赵氏父子谈。”
一群人高声附和,其他人也表示同意,他们或随之呐喊,或握拳拍桌,纷纷抽出佩剑。
“但赵氏强大,光是西赵,便足足有邯郸两倍的实力,更何况还有离这更近的东赵……”还是有人忧心忡忡,不愿开战。
涉宾却信心满满:“邯郸也有朋友!范、中行不但遣人报丧,还极力支持邯郸,此外还有中牟大夫也将成为吾等助力,执政和国君也必定会为邯郸主持公道!”
“但首先,吾等要让整个晋国知道,赵氏干了什么!”
赵稷让竖人将准备好的东西带上来,不多时,他头上绑起服丧的黑带,身披麻衣,一众父兄家臣亦如是。
他悍然宣布道:“我乃邯郸稷,而非赵稷!邯郸,从今日起脱离赵氏,两家恩断义绝,自此之后,再无大宗小宗,只有仇雎!”
史墨所作之《乘》言:公十四年春三月,赵午死于温,四月,邯郸稷、涉宾以邯郸叛赵!
ps:这两天比较忙,今天先这样了,明天开始恢复两更,感谢各位的打赏和不离不弃,七月会继续加油写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立夏这一日,新田阳光明媚,时有清风拂过,吹动了虒祁宫池沼中的朵朵青萍。
夏天伴着蝉鸣到来,各地送来的贡物也陆续送入新田:大河中捕获的红鲤,产自大陆泽的芦苇席,绵上苑的山莓和香椿,还有解暑的冰。
正所谓“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入凌阴”,去岁十二月在冻结的汾水中凿下保存的冰块纷纷从冰窖里运出,分发到各宫殿,消解了夏日的炎热,所以虒祁宫大殿一点不闷热,反倒沉浸在凉意之中。
这是晋侯仍是晋国实际统治者的明证,至少他还没混到像鲁侯那样,连臣属贡物都收不上来的地步。
不过虽然过着滋侈的生活,但他心情却不怎么好。
明堂坐北朝南,晋侯午身穿朱红色的深衣,配赤色的玉璜,高高坐在君榻上,感受为君者的艰难。
早在五天前,去祝贺赵卿之子、鲁国执政赵无恤大婚的使者便回来了。他们奔着贺喜去,却携着丧报回,带来了邯郸大夫赵午死于温县的消息,还有一大堆告状的人。
赵氏长子伯鲁和家臣傅叟告范氏和邯郸氏遣死士刺杀其弟赵无恤,致使无恤腿脚受伤,无法来新田完成朝聘,而邯郸大夫的死也与范、中行二卿有关。
卫国太子蒯聩的话就更骇人听闻了,他声称范与中行早有叛晋之心,太子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在去年的战争中,二卿一直与齐、卫私下联络,绕开晋侯与敌军议和!
此事立刻在新田掀起了轩然大波,晋侯急令作为证人的史墨、韩虎、魏驹、上军司马籍秦等人入新田,又召唤六卿汇合于虒祁宫共议。
然而六卿还没到齐,或许永远到不齐,范、中行、邯郸的使者却也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与赵氏的人当堂对峙,邯郸使者哭诉说赵氏才是杀了赵午的凶手,请求晋侯主持公道,准许他们在宗法上永远脱离赵氏。
如今,晋侯午能感觉得到大殿里的紧张气氛,在场人等不论属于哪一派,均怒目相视,只差在殿内拔剑相向。
“邯郸者,赵氏之小宗也,如今却聚兵反叛,赵氏将履行家法,讨伐邯郸,还望国君允之!范、中行二卿谋叛已久,数次派人刺杀无恤,这些奸佞不但要坏国之基石,还想让晋、鲁同盟破裂!真是亲者痛,仇者快啊!”
这是赵氏的请求,赵氏使者条理清晰,语气强硬,而且手握关键证据,韩、魏也明显站在一边,他们的意见晋侯无法忽视。
“赵氏对邯郸残暴不仁,还打压范、中行,欲像专鲁一样专晋!”
范、中行二卿和邯郸虽然说不出像样的反驳,但这句话也让晋侯心里的那颗刺隐隐发痒,这几年赵氏的确是强大得有些过分了。
“还望君上察之!”
殿下争吵不休,晋侯午感到很疲惫,他发自内心地觉得,晋国真的在他手中四分五裂了。
“都怪他,在鲁国好好呆着不就行了,为何非要回来!”晋侯午暗自责怪其所有事情的源头来。
自赵无恤开始归晋之旅,晋国的气氛便宛如一座柴火库,任何一粒火星便能引发一场大火,不巧的是,赵午扮演的正是这样一个角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据知氏的消息,邯郸氏的少主赵稷已经竖起了墨染的丧旗,他连杀三名亲赵的昆弟,宣布与赵氏不共戴天,召集家臣,此刻正在邯郸聚集军队。身处温县的赵氏父子也没有闲着,调兵的指令陆续发往晋阳、长子,照这样下去,赵与邯郸爆发流血冲突是迟早的事。
如今的情形是,无论晋侯偏向那一边,一场内战似乎都要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赵氏和邯郸氏已经站到了台前,韩魏和范、中行因为多年积累的矛盾,也在背后摩拳擦掌,随时可能加入进去。
区别只在于,赵与邯郸,谁才是群起而攻之的首祸者,这一点,将由他来判定!
从冲龄继位开始,晋午做国君十四年了,还从未感到如此为难过。晋国公室已经“戎马不驾,卿无军行;公乘无人,卒列无长”,晋侯力量不及任何一卿,也阻止不了战争。他唯一的权力,就剩一个合乎礼法的空壳了,谁得到他支持,谁就能得到新田国人们的支持,这是六卿还将他放在眼中的原因。
他终究还是不能决断,招来太史墨咨询,史墨也不提自己的意见,而是拱手道:“先君临终前曾言,若六卿相攻,君上可择势大者从之,择必胜者从之……”
……
晋侯午记得,自己的父亲晋顷公死前的确说过这番话,这是晋悼公后历代国君大权旁落后,处理卿族斗争的不二良方,平公助范氏灭栾,顷公助魏、知灭栾、羊舌,都是出于这种心思。
至于哪一方更占理,并不重要。
“但究竟是赵魏韩势大,还是范、中行、邯郸势大……”想着这一点,晋侯午感觉很可笑,这些人都是自己的臣子,如今却得看着地图寻找更强的一方去支持,才能确保晋国公室的存活,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好在史墨博学,不但通古今,更知现世国内外形势,他分析道,范、中行是老牌强卿,邯郸亦有四县之地,合兵足足有七万之众,他们的重心虽在太行以东,但太行以西的晋国腹地也有不少领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赵魏韩,要么是近五十年里崛起的新卿,或是像赵氏这样起死回生的旧族,合兵亦有近七万人。
“但别忘了,这只是中军佐的‘西赵’,在东边的海岱之地,还有一个所谓的‘东赵’,赵子泰有千乘实力,徒卒三万,还纠合了一大批盟友,并且与晋的敌人齐、卫为敌。”
“如此看来,似是赵魏韩一方更强大些?太史觉得,寡人应该支持赵氏?”晋侯午也恍然想起,晋国这腐朽坏透的霸业尚能存几分脸面,全靠赵氏维持。
但他又突然害怕起来,赵氏若是在控制邯郸,实力大增后,会不会把赵无恤在鲁国做的事在晋国也做上一遍?若是范、中行觉得自己处置不公,真的叛离晋国,去投靠齐国怎么办?
史墨已经垂垂老矣,他说话时胡须在微微颤抖,眼睛里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么,见国君面露犹豫,他又道:“君上,先君还有一句话,国之大事不能决断,可问知伯……”
……
“知伯出中军将府门了!”
“知伯车驾已至虒祁宫外!”
立夏次日,知伯跞的行踪一条条被送进了赵氏府邸中,送到了傅叟和赵伯鲁面前。
“知狐称病闭门多日,如今总算出门了。”傅叟如是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作为对知伯最忌惮也最为了解的赵氏谋主,傅叟拖着老迈的身体赶来新田,主持首告一事,他最在意的,莫过于知伯跞的举动和行踪。
“若他再不动,这新田,我都要呆不下去了。”
赵伯鲁苦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后,悄悄地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也不知是天热,还是紧张。
在他的感觉里,这座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新田赵府,仿佛变成了大战前的帐幕,一名名斥候带着军情而来,而自己和傅叟,则是前敌军将和谋士,见证着这一场大战的开幕。
至于赵氏的主帅和副帅,他的父亲和弟弟,尚远在温县。
来新田的路上要经过敌对卿族的领地,而赵氏在这一带的力量,比起其余五卿而言微乎其微,这都是当年下宫之难丧土失地的恶果啊。赵鞅和赵无恤分别是东西二赵之首,在这关键时刻,不知范、中行会不会继续丧心病狂地沿途袭击,所以不能轻涉危堂。
在彻底放弃世子之位后,伯鲁却心安了不少,比起过去的畏惧不前,这回他很愿意为赵氏做些事情。可事到临头后,他才明白自己不适合做这种事,也越发佩服赵无恤是如何在鲁国乱中取胜,得到至高地位的。
赵氏与邯郸已经箭在弦上,随时可能交兵。这时候只缺晋侯一句话,好让赵氏能将“首祸者”的罪名扣到邯郸稷头上,让范氏和中行氏成为晋国公敌。
“知伯下车,换了步舆进宫了,太傅梁婴父与太史墨陪伴其左右!”
又一条消息传来,至此,就是赵氏眼线的尽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几年傅叟虽然已经在晋侯身边努力安插人手,但终究没什么成果,当年赵无恤入虒祁宫打下的基础也被白白浪费,究其原因,还是赵氏三子都不能和晋侯建立亲密的关系。
加上,知氏将宫廷视为自己的地盘,盯得很紧很紧,将其余诸卿的钉子一一拔除。
傅叟叹了口气:“虽然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如今国君对知伯言听计从,他这次入虒祁宫,决定了国君和国人的态度,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啊,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就能决定胜负!”
一股畏惧在胸间沉滞,让赵伯鲁愈发的战栗不已,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让贤之举是明智的,以他这薄弱的意志,与人无争的性情,真的不适合决断这些生死存亡之事。
等这件事了了,一切还是让父亲和无恤主持吧,自己还是适合含饴弄子……
“知伯会怎么选?知伯派人向我赵氏示好,愿意结亲,父亲为了宗族大计,也不顾无恤的反对,打算虚与委蛇……”
“不知,不可知……”傅叟却摇了摇头,“若能让人轻易猜透,他就不是知伯了。”
他突然严肃了起来:“君子,若知氏突然倒向范、中行,发兵来围攻府邸,你切记,一定要让黑衣护你跑到韩氏府邸寻求庇护,赵氏在新田附近的力量太弱了,一旦乱起,恐怕这赵府,乃至于下宫,都得全部放弃!”
ps:12点左右还有一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话音刚末,赵伯鲁的笑容陡然不见,眼神瞬息间变得害怕起来,讷讷地说道。
“先生,事情当不至于此罢……”
“这是最坏的打算。”
面对赵伯鲁的不安,傅叟只能如此解释,甚至谈不上安慰。
虽然赵鞅和赵无恤对晋阳、鲁国的备战情况很有信心,但傅叟总有些不安,赵氏和二卿就像是三头争斗的野兽,而知氏,则是潜伏在草丛中的猎户。
要知道,最可怕的不是已射出的箭,而是搭在弦上未发,不知会射向何方的利矢!
如今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等待。
“知伯已经出了虒祁宫!”
一刻之后,又一人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赵伯鲁面色一喜,一回头,却发现这一消息让傅叟讶异的扬了扬眉毛,他也随之心惊肉跳起来。
“先生,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傅叟沉吟不语,他还以为知伯跞入虒祁宫朝见国君,会有一番决定晋国诸卿命运的长篇大论,没想到却这般干脆,前后不过一刻,只说了寥寥数语便离开了。
“猜不透,猜不透啊……”他闭上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遇上这么一个对手,也不知是赵氏之幸,还是不幸。
……
他年已六旬,相貌平平无奇。从明堂中出来后,手笼在袖中,步伐低调而从容。不长不短的胡须后带着和善的笑,与那些向他见礼的宫中寺人一一颔首致意。
若非那身卿士才能穿戴的冠冕博带,若非那枚挂在他腰间,乃君上亲赐,可以在大半夜扣宫门而入的玉牌,别人恐怕会以为,这只是一介宫中老竖,而非晋国的执政卿罢!
在那些不知道的人眼里,知跞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毫不眷恋权位之人,他看上去无害、守礼、缄默,自打继承差点失去的家族卿位后,便一副不问世事的态度,这是多数晋人的共识。
但在那些知道的人,比如梁婴父眼中,却绝非如此。
“见过中军将……”知跞一出来,梁婴父就与他行礼,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随后各自上了步辇。他奉君命将知跞迎入宫内,也有责任送他出宫,回府。
在虒祁宫门的两头虒兽前,两人上了同一辆车,当车厢后的帷幕落下,外人的目光被遮蔽后,之前还不卑不亢的梁婴父却换了一副模样。他笑容谄媚,低声下气,仿佛自己不是爵为上大夫的国君太傅,而是知氏一个小小家臣,要奉知伯为主。
梁婴父祖上是梁国公子,梁亡于秦后奔晋,一直在做没有封地的大夫、士,直到他这一代才混到了高位,令人艳羡。实际上,他还有另一重身份,那就是知跞之党。
在梁婴父眼中,这位大国上卿的一举一动,都有别样的含义,哪像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四十年来,晋国六卿斗争极其剧烈,但在一片混乱中,这位原本就不怎么管事的知伯跞,更形同隐身。韩起和中行吴、魏舒和范鞅、范鞅和赵鞅,这三对冤家如同斗鸡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没人注意到位次越来越靠前的知跞,朝堂上仿佛不存在他这人。直到他按部就班地当上了执政,许多人才头一次正视他。
或许是起步较低,梁婴父得以看清这位迷之卿士的人生轨迹:正是在知跞的帮助下,中行氏才渡过了中行吴去世后的那段危机。随后他又伙同魏舒灭羊舌和祁氏,让知氏得到一县之地,范、中行的仇恨却让赵魏韩三家顶了。
近十年来,他牢牢把持着次卿之位,范鞅打压不到他,赵鞅也取代不了他。面对这两位在晋国历史上,能力和强势都数一数二的卿,能在这柴火库般的气氛里长袖善舞,知跞的能力可见一斑。
所以此番赵氏与邯郸爆发冲突,韩、魏、范、中行也牵涉其中,闹得沸沸扬扬,要说知跞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深居不出,打算中立?别人或许会信,但梁婴父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他只是在等待时机,一咬致命的时机。
让梁婴父意外的是,这一咬竟如此之迅捷快速,还没等晋国诸卿的眼线反应过来,知跞已经收回了毒牙,恢复了一条无毒菜花蛇的模样。
所以梁婴父笑着问道:“我还以为执政会在宫中多呆片刻呢。”
知跞眼睛微闭,淡淡地说道:“事既已了,何必多留?”
梁婴父眼珠转了转,唯唯诺诺,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敢问,国君支持哪一方。”
他话里有话,知伯支持的,就是国君会支持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跞让对卿族猜忌心极重的三代晋侯将他视为心腹,晋顷公几乎是托孤般将新君暗中托付给他。梁婴父甚至知道,国君在无人时还喊知跞尚父,意为可尊敬的父辈……这可是他这国君太傅也享受不到的待遇啊!
国君曾自夸,与知伯的关系,就像周武王之于太公望。
知跞才不会让国君发觉,他已悄悄架空了朝堂的一切,宫中遍布眼线和人手,他挖空了公室的墙角,只为加强知氏,削弱其余各卿。
这也是梁婴父甘心为知跞驱使的原因,他有一个野心,他想要当卿,为梁氏拿到世卿世禄的位置。但六卿席位已满,只能指望某个卿灭亡,其他人才有机会递补上去。
打吧,打起来吧,梁婴父无时无刻不这样盼望着。
不过知跞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说出的话也让梁婴父心惊。
“当然是支持赵氏了。”
……
“赵氏?”
梁婴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旋即又笑道:“执政说笑了,正如我先前为执政分析过的,赵氏才是知氏最大的敌人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跞眼中如古井无波:“我刚与赵氏定下了结亲事宜,自然要助他们到底,我入宫后直接和国君说了,邯郸氏乃赵氏叛臣,赵氏自可发兵去攻,公室不必过问。”
“但……”梁婴父还欲说话,却被知跞扫了一眼。
“太傅,你是因为董安于的恩怨,所以希望赵氏成为首祸者,受诸卿群起攻之吧。”
忽的被泼了一盆冷水,梁婴父愣了神,正欲辩解,知跞却抬了抬手,“太傅也不必多说,击败二卿和邯郸后,赵氏父子肯定不甘心居于知氏之下,我是知道的。”
”那执政为何还……“
梁婴父突然恍然大悟,喜道:“我明白了,执政是想让赵鞅安心,误以为知氏的确是有意保持中立,之前的遣使贺喜,提议结亲,都是执政的虚招吧。”
知跞却笑而不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兵者诡道,他从不会让对手猜到他要做什么,身边人亦然。
梁婴父猜不通透,慢慢地缄默不言了,唯恐多嘴为自己惹来祸事。但在知跞脸上、身上,信心却是越来越充足,甚至轻快地拍打起了车壁。
这一切都让梁婴父恐惧不已,越发不敢说话,上次见知跞这般模样,还是他只一句话就让羊舌、祁二族灭亡的时候……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马车上下来,知跞望面对出迎的儿子知果和孙儿知瑶,抬了抬手让他们免礼。他迈步走在前头,心中却默默诵读起了那字字千金的贤人之言。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那是他刚继承卿位没几年,地位低下,朝不保夕,卿位随时可能会被夺走的时候,他得到了一次出使周王室的机会。
在洛阳收藏室那堆得密密麻麻的竹简堆中,是那位长发垂鬟的老者一语点醒了他。
他说:“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
他说:“鱼不可脱之于渊……”
现如今,晋国就像一池即将干涸的池沼,诸卿如鱼,面对越来越逼近的崩盘局面,他们或相濡以沫,或为了尺寸之地,滴水必争。
但在知跞心中,知氏早已脱渊,他不是鱼,而是等待愚蠢鳟鱼跃入网中的渔夫……
知跞着天边微微绯红的天气露出了浅浅一笑,新田的夜才要开始,而这看似纷繁杂乱的时局,也如笼盖大地的夜幕般,牢牢控制在他手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孟夏四月,主火,主兵伐。
这个月,晋国太行内外春耕已毕,夏收也在陆续完成,天气还没热到人受不了的程度,恰是适合用兵的好时节。
晋国河内地已被战争阴云所笼罩,各方势力在这里交锋对峙。
河内因位于黄河凹处北岸以东,且位于昔日殷商王畿内,故称河内。它与河南、河东相对,并称为“三河”。昔虞夏都河东,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三河”分别为虞夏商周王朝腹地,亦是“中原”的代名词。
“三河在天下之中,就像大鼎的三足一般,尤其是河内,南控大河之险,北倚太行之固,东临朝歌、卫地。沁河东流,少水西带,表里山河,雄跨晋、卫。昔东周之衰也,晋得南阳而霸业成,乃必争之地也……”
纵马于广阔的河内平原上,一身戎装的赵鞅带领家臣们来到了沁水边,驻马回望赵氏大军。
赵氏军容甚壮,午后的阳光下,但见河流如带、波光粼粼,翘足回首,赵兵长戟如林,战鼓声声,近千匹驷马、战马的马嘶之声直冲云霄,数千徒卒脚步扬起的尘土,在数里之外都能见到。
不少赵氏食客看得意气风发,异口同声地赞道:“赵师军容雄壮,主君此次东进,必能平定邯郸,尽灭不服者!”
从不逢迎,只规劝进谏的周舍叹了口气,在旁道:“可惜对岸的膏腴之地却是范氏领地,那里的民众视赵氏如仇寇,若不交战,则无法通过,若交战,则少不了一番血雨腥风。”
周舍的话一向不中听,赵鞅也习惯了,他操纵着坐骑涉水,马蹄在沁水边踏了又踏,望着对岸严阵以待的范氏之师,皱起了眉。
不错,他讨伐宗族叛臣的正义之师,在此处遇阻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氏此番出兵征伐宣布脱离大宗独立的邯郸,有两条道路可以选。”
“一是从温县发兵,渡沁水北上,再经过密集的范氏城邑,直达邯郸。二是从上党盆地的长子发兵,在山路里跋涉百余里,经太行陉叩范氏控制的孟门关!”
家臣们的建议很全面,赵鞅也选择了兵分两路,因为去长子调兵的邮无正再绕道温县的话,得先过轵道,再越太行,会耽误不少时间。
但无论哪一条,都得经过河内。
河内地区主要被范、韩两家瓜分,赵氏仅有一个温县,还有新获得的渡口棘津。
范、韩两家的领地分界线为沁水,韩氏在沁水以南有州、怀两县,沁水以北则有范氏的前沿雍县,后面还有凡、共等数座城池。
“韩氏虽然信誓旦旦说愿意与赵氏休戚与共,但韩伯此番却借口讨伐邯郸是赵氏内务,迟迟不肯出兵……”在沁水边一处干燥的空地安营扎寨后,阳虎看着帐外那些韩氏提供的劳役挑夫,轻声说道。
韩氏是赵氏的盟友,他们愿意借道,愿意为赵氏提供粮秣辎重和驻营地,甚至愿意让韩氏的斥候为赵氏服务。但却不愿意发兵相随,阳虎知道他们的心思,除非对头中行氏正式卷入战争,否则韩不信是不愿意轻启刀兵的。
这些晋国六卿啊,个个都是人精!不愧是斗争了两百年剩下的精英,智谋和实力,都比鲁国三桓强许多倍。
赵鞅颇有些无奈地说道:“韩氏家主是个老成谋国之人,他有老人家的行事谨慎,更不缺精打细算……”他那在州县驻守的儿子韩申则唯其父之命是从,对赵氏的援助程度拿捏得很精准,不多,也不少,让你既希望得到更多帮助,却又挑不出什么错来,让赵鞅恨得牙痒。
要是韩虎在州县主持就好了,他与儿子无恤约为兄弟,行事也更加主动些。
几代人的联姻、莅盟,依然无法保证卿族间能相互掏心掏肺,他们更多是利益的合作关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在韩氏也保证,若范氏敢先渡河来攻,他们一定会助赵攻范。
阳虎又道:“倒是魏氏的世子驹走之前拍着胸脯说一定会劝服其父参战,这却是君子与魏韩二子结义的功劳了,否则赵氏得到的帮助和承诺,或许还要少上几分。魏氏与范氏有仇,他们很有兴趣加入对范氏的攻击中,但魏氏在太行以东连一座百户小邑都没有,又不愿意将主力调离安邑,恐怕只能指望他们在太行以西牵制范氏其余领地。”
赵鞅扶着案几,看上面的六卿形势地图,西赵的领地被涂成了亮白色,“也就是说,太行以东的战事,只能靠赵氏自己!”
如今晋国战局一触即发,但赵氏和范氏也没立刻打起来,他们隔着沁水对峙两日了,双方兵力相当,谁也不敢轻动。
针对双方优劣,阳虎分析道:“赵氏的领地分散,新田左近有下宫和耿县两处。经营重心则集中在晋国西北,那里有晋阳、狼孟、盂、马首、霍人等,地广人稀,民风彪悍,可征兵万五千人,是赵氏的主要战力。可惜离这边太过遥远,光来回调兵就要一个月,远水恐不能解近渴。”
“至于在太行两侧,则是长子和温了。主君从晋阳带了五千人来,又从温征发了一师之众,加上从长子出发,威胁孟门的邮无正师,共计万人,光这沁水边就有七千余人……但对岸的范氏之兵也有这个数,甚至还更多点。”
先前已经说过了,河内是夏商周三代王者更居之地,被一代代先民开发近千年。所以民口稠密,地方富庶,舟车都会,号称”陆海“,是晋国最精华的地区之一。
范氏占了河内的三分之二,又有殷卫旧地朝歌,这片区域合六县十邑,有人口四十万,可出兵赋近两万,是范氏的核心。得知晋侯宣布邯郸为赵氏叛臣,赵氏可自讨之,范氏却做出了一副阻拦的模样,发兵一万在沁水北岸和孟门关堵截。
赵鞅颇有些恼怒地说道:“我已将范氏抗命阻拦之事回报国君,但指望虒祁宫和知伯勒令范氏让道是靠不住的,时间拖得越久,对赵氏就越不利。对岸是范吉射亲来,他在这里多拦我一天,邯郸氏就能更容易集结军队,更别说还有中行氏的强兵,我虽然看不起中行寅,但却不得不承认,他的东阳劲旅才是赵氏最可怕的敌人……”
虽然这几年赵氏改革了军事,赵鞅也因为大败齐人,得到了极高荣誉,可晋人素来轻齐,那支中行氏的徒卒方阵,绝不容小觑……中行氏的核心区域在柏人,在邯郸之北,集结兵力再到这里的时间会稍晚,但至迟不会超过四月底……
时间紧迫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谋臣杨因皱眉许久,说道:“看来不打是不行了,但匆匆渡河则容易被范氏半渡而击,要是子良司马能取下孟门关,从背后攻击范氏之师就好了……”
阳虎摇头道:“这可不容易,当年齐庄公乘着栾氏之乱破朝歌,登太行,却在孟门关栽了跟头,只能铩羽而归。孟门一带孔道如丝,蜿蜒盘绕,周围峰峦叠嶂,沟壑纵横,古隘丛峙,素称天险。人马除非长出翅膀来,否则难以逾越,更别说那里还有半师范氏守军……如今既韩氏不愿轻涉战局,若想破解此僵局,就只能靠东边了……”
随着阳虎的指点,赵鞅和帐内家臣谋士们的目光投向了河内的东部。赵氏在那里也有一块小小飞地,河对岸的地图,更是一片醒目的黑色:那是”东赵“的标志,廪延、濮南,那些本是卫国土地,如今却是赵氏的占领区。
“先生说的不错。”
赵鞅抚着须,颇有些担忧地说道。
“我若是范吉射、赵稷,既然从正面挡住了我的主力,就一定会派偏师去袭击棘津!”
……
“只要攻陷棘津,所谓的东西二赵便如同一条被斩为两截的蟒蛇,首尾不能呼应了!”
“是吗?”邯郸稷反问道,虽然惊闻父亲死后他一怒之下兴兵叛赵,可一旦宗族存亡的责任上肩,人就变得谨慎起来了。
此时时辰尚早,他们从朝歌出发,邯郸稷的车驾在队伍前方,与范氏的世子范禾同行。范氏的两百辆戎车,千余兵卒和邯郸氏的五千哀兵散开跟在他们身后,犹如一座由矛戟、旗帜和长戈组成的森林,缓缓移动。
“我家君子说的不错。”范氏的朝歌司马刘香在旁言道。“赵氏的一半主力尚在晋阳,千山万水阻隔,少了一个月绝对无法过来,只需截断棘津渡口,便能让大河东岸的赵无恤无法支援赵鞅。届时中行氏的劲旅杀到,配合范、邯郸渡沁水,出孟门,则南阳之地的赵军可以全歼矣!若能生擒或击杀赵鞅,便能抵定大局,逼国君改变对邯郸的不公判决,以赵氏为首祸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样太便宜赵氏了,若是先前能将赵无恤成功刺杀就好了,一旦失了首脑,所谓的东赵一定会崩溃。”范禾也恨恨地说道,那些范氏死士就是他这几年来一手训练的。
“我只求为父亲找回公道,攻下温县,能为他发丧,哭之三日,再将他的尸身迎回,葬于邯郸高岗……”
范禾见邯郸稷一直阴着脸,知道他还沉浸在父丧之中,便故作同情地说道:“可惜我父赠予邯郸悼子的卫士被赵氏调离了,谁能想到,他们竟下此毒手……”
邯郸稷却不想再提这事,他抚了抚绑在额头的黑布,又回首看了看以复仇之名纠合起来的邯郸之师,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但,吾等能顺利攻下棘津么?”
“赵氏在棘津只驻留了千余人,还分别留在两岸,若敢抵抗,那是自寻死路。”范禾以他一贯的自信口吻说,“吾等兵力足足是他棘津六倍,可以轻易拿下此地,让赵无恤望河兴叹!”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咬牙切齿了,五年前,他的孪生兄长范嘉就是在棘津被赵无恤溺死在冰冷的大河中,杀兄之仇,切肤之痛,范禾一天也没有忘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