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535节(2 / 2)

“此言当真?”

“又是北豫州……”

“唐公所计如何?”

李泰话音刚落,堂内众人无不面露惊讶之色,旋即便各自发言、嗡嗡议论起来,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虽然李泰围绕北豫州进行了比较长期的人事安排,但霸府知悉此事者也并不算多,因此当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的反应便多数都是惊诧。

别的话也就罢了,可这个“又是北豫州”听起来就有点刺耳了,加个“又”是几个意思?莫非觉得北豫州是个贼窝子,从里边出来的都是乱臣贼子?

李泰又在席中用力的拍拍手掌,先将众人的议论声压制下来,旋即便又正色说道:“我知诸位多有惊诧,但暂且不论内中隐情,事情已是确凿无疑,当下之计便是要尽快予以回应,切勿让贼齐有机会镇压这一内乱!”

听到这话后,众人又都连连点头应是,更有人非常乐观的笑语说道:“近年颇闻贼齐国中暴事乱命,使人惊叹不似人间,如今更有守边大将叛出齐国,当真亡国之兆昭然!吾国近年多仰唐公仁治之功,休养生息、士马精壮,正宜趁此良机一举收复河洛故都,进讨贼巢邺城,荡平巨寇,复我山河!”

相对于早已经完成禅代、进入一个新的历史阶段的北齐,如今仍然保留元魏法统的西魏无疑是有着更加强烈的消灭北齐、统一北方的诉求,因为这一目标本来就是西魏、北周这一政权存在的根本意义。

所以包括在原本的历史上,西魏、北周尽管前期国力仍大逊于东魏北齐,但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一直都要比北齐更加进取。

甚至可以说,东魏在高欢玉璧之战结束后,基本上就已经放弃了统一北方的想法和尝试,唯一或可归于此类的设想无非卢叔虎向高演所提出的平西策,结果也是因为高演的去世而没有了下文。等到武成帝高湛上位之后,北齐上层基本上已经是及时享乐、混吃等死的想法了。

只不过开战前的畅想虽然是越大胆越振奋人心,但是具体目标的制定还是要立足于实际。齐主高洋虽然日渐暴虐癫狂,但是支撑北齐这个政权的两大支柱,晋阳勋贵武力集团和河北州郡造血能力仍然未有大的损伤,眼下讨论攻灭北齐仍然为时尚早。

接下来,李泰便宣布整个西魏全都进入动员状态,首先参加上巳节演武的诸军府人马先行分出两万精兵,在柱国杨忠的率领下作为前锋先行入驻潼关。同时传令驻守新安的大将军韩雄节制豫西诸军,随时准备向河洛发起进攻。

接下来在划定征发军队的区域时,除了凉州、灵州、益州等承担重要边防任务的州郡之外,其他诸州郡都被李泰纳入到征调范围之内,大有扫地为兵之势。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内,整个霸府需要征发动员的总兵力要达到十六万之巨!而若加上配给的丁役卒力,这个数字还要再翻一倍有余,言是举国为战都不为过。

霸府众人在听到唐公竟然做出如此庞大的征发计划,一时间也都不免有些惊讶,有一些之前还在叫嚣着要收复河洛、踏平邺城的属官,这会儿心内不免便泛起了嘀咕,想要劝一劝唐公千万不要太过亢奋冲动。

毕竟虽然北豫州来投算是一个好事,但上一次一把押上想要买大的操作结果可是不太理想。尽管唐公过往几番在河洛的战绩让人敬仰钦佩,但是如此神似的一个局面也是不免会让人心生迟疑,总觉得似乎没有必要因为此事便摆出一副大赌国运的状态。

所以在李泰发布诸道征令的间隙,柱国宇文贵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旧者唐公数万师旅,已经可以纵横河洛、无人能敌。如今贼中名将愈少,堪与唐公交战对阵者更无,虽然征讨用兵不可轻敌,但今作如此雄兵征集,似也非是必须啊。”

李泰闻言后便笑语道:“当世用兵名家不乏,贼中同样也有智勇可称者。较诸余子,我未必韬略高极难企,无非用兵之前务求算计周全,因此略得胜绩。当年势力颇逊于贼,每运险计以求出奇制胜,而今仓廪丰实、士马雄壮,能以堂堂之势而使贼屈服,又何乐而不为?

况今贼之边牧竟生反骨,谁人又能料定交战之后更有变数,与其徒叹奈何,不如聚众备变。化政公虽然运心持重,但此类肘腋变故本就有悖常情,倒也不可常情处之。”

他之所以要如此大张旗鼓的征兵备战,第一个目的自然就是要推波助澜,进一步加剧扩大这一事态的影响与规模,让北齐也不得不动员更多的力量以应变。而随着投入的力量增多,一些平常可以掩饰住的人事裂痕和漏洞就会更加显现出来,从而带来更多的机会。

第二个目的,那就是检验一下西魏如今的军事动员力度和效率究竟如何,并且为日后更大规模的征发动员略作演练,从而积累经验、改善流程。

而且这一次他的计划也并不止于河洛这一个战场,甚至河洛都不是主战场,如此大规模、跨地域的军事行动对他而言也是首次。所以在开战前征发足够多的卒员,既能备变,也能壮胆。

除了动员西魏的军事力量准备与北齐开片之外,李泰也不打算让南陈闲着,所以在下达了一系列的动员命令之后,他便又派人前往长安去,将还在国子监上学读书的陈霸先之子陈昌引到上阳宫来。

第1038章 遣返陈昌

去年下半年,南朝陈霸先也完成了取代南梁、称帝立国的事情,并在第一时间派遣使者前来关中报信,并且请求西魏将陈霸先的子侄送归江东。

虽然西魏朝廷也与新生的南陈建立起了新的邦交关系,但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遣返陈霸先的子侄。倒也不是李泰要刻意刁难陈霸先,只是在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机会,比如当下。

两天后,陈昌等人便被从长安引至上阳宫,而正忙于督促动员事宜的李泰也特意抽出时间接见其人。

“卑职拜见唐公,请问唐公召见有何嘱令?”

因为陈昌眼下仍然作为质子被扣留国外,因此陈霸先便也没有直接将之立为太子,反倒是西魏方面给其加官晋爵。去年年初的时候,李泰在征询家人意见后,便将一个侄女、李真的妹妹许配给了陈昌,并加封其县公之爵。故而陈昌在拜见李泰时,仍持臣礼。

李泰摆手对陈昌微笑道:“免礼吧,今日相见非为公事,你也不必过于拘谨。近日在国子监中学业如何?成家之后家居如何?”

听到李泰聊家常的问话,陈昌也是不敢怠慢,连忙恭谨作答,只是眉眼间犹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有些话强忍着不敢吐露出来。

李泰当然知道陈昌在想什么,于是便又说道:“日前令尊于江东雄展抱负、新造国业,并遣使入朝通好,相言几事便有一桩希望能将你安排归国以充春宫。”

“这、这……卑职于国子监专修学业,外事未有深悉。若、若过得遣,归后一定进言阿父、并告国人,务必要长持恭敬之心,绝不忘怀唐公对我国、我家并余一身的关照与厚爱,一定……”

如此重要的事情,陈昌怎能不知,之前他父亲还未称帝时,他便一直盼望着能够返回江东,如今家里可是真的有了一个社稷皇位等着他回去继承,自然是更加的归心似箭。

只不过霸府一直没有就此与他进行沟通,而他在长安这几年也深知西魏之强大与唐公之强势,担心太过急切的请求或会令唐公心生厌烦、使其归国一事更增波折,所以一直苦苦忍耐着没有进言请求此事,深知就连他娘子有次隐晦表示都被他给制止了。

如今总算等到唐公主动提及此事,陈昌自是抓住机会、连连表示自己的谦卑恭敬态度。不过因为太过卑微,反倒显得有些虚假。

李泰倒也没有在意陈昌的态度和真实想法如何,老实说不要说陈昌,就连他父亲陈霸先其实现在也已经难以再对西魏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与伤害。双方保持一个良好的互动,对南陈而言是更加迫切的需求。

“之前所以未遣,也有些许私心作祟。我家女子出身北地人家,未必比吴地女子温婉可怜,因缘际会配作你妇,身为亲长总有一些怜惜不舍,盼望能够留在眼前再作一番管教关照,希望一对新人能够家室和睦。”

李泰先是语重心长的叹息一声,旋即便又说道:“但既已成家,终须自立,亲长无论如何扶植,也只是相助一程。况且你家如今已非寻常,若是再作寻常门户相待,反而会疏远成仇……”

“怎么会?绝对不会!小子只是南国一介不器之才,从未有预家父之功,竟得唐公垂青赏识,赐以门下贤姝为亲。此恩同于再造,娘子亦是光耀厅室的名门佳偶,小子感激不尽,无论在长安还是回返江东,绝不敢妄唐公教诲,必与娘子相敬如宾,使我家室祥和无隙。尊长垂爱,仰承拜受,岂敢心怀怨念、暗生谤情!”

陈昌听到这话后,忙不迭又垂首深拜道。

“有这样的情怀感受,那我便放心了,总算没有辜负令尊将你寄养此处的嘱托。”

李泰闻言后又笑语道:“关中虽好,非尔故乡,家国事繁,俱催你回归。我若再作延留,也是不妥,近日便安排你返回江东。临别之际,且赠你数言。梁国萧氏虽然自取灭亡,但毕竟蓄养江东人心多年,陈世虽立,仍有人情未附,难免需要恩威并施才可收聚人心。

哪怕有着令尊的扶持,你也需要有自己的一番人事规划,如此才能稳居春宫。我久处权势之中,深知人心叵测。权欲催人之下,并非所有人事都是笃定无疑。尤其你久处于外,全无人事积累,骤然归临人上,也必然难免非议……”

陈昌虽然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但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以为然的,觉得唐公此番教诲想必也有些心思不纯。他乃是他父亲唯一的儿子,继承家业国业乃是当然之选,国中其他人又能有什么意见?又敢有什么意见?

李泰自然也清楚陈昌年轻气盛的想法,多半会将自己这一番经验之谈当作耳边风,所以也并不止于说说而已,还是给陈昌准备了一个人员班底。

江陵之战俘获了大量的南朝士人,有的已经进入西魏担任各种官职,有的则仍没有出仕。还有一部分人始终过不惯关中的生活,一心想要回到江东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