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587节(2 / 2)

于是他的心思便又转到皇太后身上,既然皇太后口口声声不愿看到儿子们手足相残,那么也就应该要有所担当、有所作为。而且不止眼前博陵王杀李祖勋一事,赵彦深还联想到近日濮阳王不肯率军南去一事,而前一件事正是由此事引出,彼此间也大可以当作一件事来看待。

可能皇太后今天这一番作态,想要从赵彦深口中求得的便不只是一件事的解决方法,而是通盘的一个解决方案。这个问题对赵彦深来说,则就更加的不好回答,一个不慎分分钟有可能将自己都给深陷进去,需要被迫的做出一些违心的事情来。

这一次赵彦深思索的时间更久,就连坐在席中等待的皇太后都变得烦躁不安起来,几番张口欲言,但都还是按捺着没有发声。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赵彦深才又望着皇太后恭声说道:“解决问题的方法,便在皇太后一身,又何必外求呢?”

娄昭君听到这话后眉梢顿时一挑,旋即便发问道:“赵仆射能不能说的更直白一些?”

“皇太后既然不欲见门下手足相残,便应将此心意告于儿辈,更要告于群徒、告于天下!今圣驾驻跸辽阳,皇太后若直往相劝,陛下想必也会斟酌考量,义释大王、以慰恩亲。”

既然自己不好回答、也不便解决这个问题,赵彦深便索性将皮球直接踢了回去,就看皇太后自己有没有妥善解决此事的心愿:“天下之亲有过于母子?人伦之重有过于孝义?皇太后若往,则事必定矣!若犹不可定,则天下莫有能定事者!”

“我去辽阳?”

皇太后听到这话后顿时便皱起了眉头,心中犹豫不决,转又沉声问道:“难道就没有了别的更好的办法?”

她倒不是不敢自己出面,只是觉得自己的面子在皇帝那里怕也有限,单单被皇帝醉酒之后羞辱便不止一次。她膝下诸子皆有才干,尤以长子、次子最为出色,但这两人却也都偏偏不肯听教,各自都有忤逆行径,这才让她尤为疼爱温良谦恭的第三子高演。

“大王此番事非寻常,就算有别的谋划能够达成目的,但总免不了经过一番人事波折。波折越多,变数越多,唯从速定事,才是万全之计!”

赵彦深讲到这里,又不无深意的沉声说道:“不只是这一桩事情,还有许多非常之事也都是需要从速以定,决不可就缓图之!事缓则守旧,事急则立新,诸事概莫能外,新旧在人所取。”

娄昭君听到这话后,眼神顿时变得深邃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点头说道:“赵仆射的提点,我铭记心中。但若还有别计可供选择,也请仆射不要吝于赐教。”

“阿母,我觉得赵仆射说的有道理……”

这会儿,高济站在一边忍不住插嘴说道,只是当看到母亲那回瞪过来的眼神后,便又忙不迭讪讪闭上了嘴巴。

娄昭君在思忖一番之后,还是觉得高演之事更重要,她刚刚交代侄子去为之联络人事,眼下自己还要留在晋阳坐镇。而且如果高演之事能够达成的话,高济这件事自然也就不叫个事了。

可是很快一个消息的传来又让她改变了主意,赵彦深还没来得及再进言别的方案,堂外便响起了去而复返的濮阳王娄仲达的大笑声:“好消息、好消息啊!姑母,南面传来喜讯,常山王业已控制住了邺都局面且生擒太子一干人等,正引邺都人马围住了辽阳!”

房间中娄昭君闻听此言后,顿时也是面露惊喜之色,旋即便注意到坐在房中的赵彦深,脸色不免就变得有些尴尬,接着便对赵彦深摆手说道:“赵仆射暂请归省,稍后若有别事,老身再着员请教。”

赵彦深闻言后便也连忙站起身来,向着皇太后作礼告退,一直等到退出皇太后的寝宫,他心内一直压抑着的情绪才流露出来,一脸的惊容。

尽管之前已经隐隐有所猜测,但他仍没想到邺都方面竟然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只太子受到控制,就连皇帝都被围困在了辽阳!而且看这样子,皇太后似乎也是参与了常山王此番谋乱。

尽管皇太后暂时还未向自己下手,但也让赵彦深心中充满了危机感,一路打马疾行,要尽快返回并州尚书省中进行一些人事上的筹备安排。

且不说一路疾行归省的赵彦深,娄昭君在等到侄子入堂之后,忍不住薄斥道:“也不问堂中有无外人,便要大喊大叫!”

“纵有外人又如何?好消息又何惧人知!况且赵彦深也多与邺都朝中汉臣往来密切,正要让其知变知惊,才能安守本分!”

娄仲达闻言后,便浑不在意的笑语道。

娄昭君又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口中则说道:“先帝在世之时,对赵彦深便多推心置腹、信任有加。他自然不是什么坏人,与邺都朝堂那些汉儿有别,不应另眼看待!而且他前教我亲赴辽阳,现今思来,也是大为可行!”

第1153章 老妪乱国

“姑母要亲去辽阳?”

娄仲达听到这话后不免一惊,忙不迭劝告道:“眼下常山王大军已经将辽阳牢牢围困起来,至尊也难能逃出,局面已经是大好,姑母你又何必劳顿前往?况且辽阳局面未定,或许还要内外交战,姑母此时前往,实在是太危险了,休听赵彦深邪言!”

皇太后闻言后却是摇头说道:“你观事还是太浅,只见到局面大好,却见不到内藏的凶险。自古以来,以下犯上便是艰难大计。我儿今番举事,纵然事前遭受万般刁难威逼,但人所见到的只是他狼子野心、不安于下,成或不成,声誉都会大遭诟病。一旦事遇挫折,更有可能会令形势顷刻逆转。

我若前往,事则不同。既可以当时临阵以壮我儿声势,又能够指斥皇帝何以难容老母少弟、灭绝人伦!因我在场,谁敢贪功求斗便是毁坏人伦大义、挑拨手足相残的败类!皇帝疾病危重,未必能指斥长久,勿使其终了还要我儿背负叛国逆君杀兄的恶名。”

“姑母设想周全,但是我总觉得还是过于冒险了一些,还请姑母再作三思。”

娄仲达听完这话后,又开口劝告一句。

娄昭君则摇摇头说道:“我意已决,不必再作闲思。你等快快集结部伍,与我一同奔赴辽阳!”

之前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时候,娄昭君还有一些犹豫不决,但今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自然就是要立即行动起来,以期尽快赶到辽阳去帮上儿子。

娄仲达闻言后便也只能点头应是,然后便又告退外出准备相关的人事。

房间中,一直垂首站在一边的高济这会儿忍不住开口闷声说道:“阿母实在是太偏爱六兄了,之前赵仆射进言献计,阿母却不肯往辽阳去。今见事情有利六兄,便又要即刻前往。这样的亲疏有别,实在是让人难受,难道我就不是父精母血的亲生骨肉?”

娄昭君听到这抱怨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用手指插着这幺儿的脑门便怒声道:“我若不关爱你,方才又怎么会向赵彦深哭诉卖惨?若不关爱你,又会十月怀胎、生出你这厌物!此番往辽阳去,难道不是为了你的事情?若让皇帝生归晋阳,你几条性命够他惩罚?”

“我此番惹祸,也是听从阿母吩咐所致。当时你两快活,怎知受孕是谁?只不过生出恰好是我这厌物,以此卖恩,说不过去……”

高济还待反驳,却见到母亲气得抓起案上杯盏向他砸来,这才吓得抱头鼠窜的逃出去,不敢再继续留下质问母亲的偏心行径。

这段时间,晋阳方面本来就因为皇帝之前的命令而在调集人马、筹措粮草准备南去辽阳,只是因为濮阳王娄仲达的拖延耽搁而使得事情进展缓慢。

如今娄仲达态度又变得积极起来,而其他的人事则大部分已经就位,那事情进行的自然就很快了。到了第二天,大队人马便在晋祠附近集结完毕,随时都可出发。

尽管如此,唐邕等在事官员们却并不怎么高兴,因为眼下的情况相较之前已经是大为不同。常山王聚众作乱一事虽然还未有官方的通报,但是各种小道消息也都喧嚣尘上,相关的流言层出不穷,让人真假难辨。这也使得身在时局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大感迷茫、不知该要作何取舍,心情异常的焦灼。

但唐邕等人只是具体事务的执行者,却并没有什么决策的权力。之前迟迟不能派遣大军南下辽阳,而今大军又快速完成了集结,并且立即向南而去,由始至终也都由不得他们决定,他们只是被动参与其中而已。

作为幕后决策人的皇太后娄昭君这一次随军一起南去,还是让众位将领颇感惊奇。皇太后鲜少参与军事,就算是往来两都,随从护卫的也都是禁军精锐,很少与普通军士们行止同路。今次情况如此特殊,自然引人诸多猜想。

不过对此好奇猜测的主要还是上层将领,中下层的军士们对此则就没有太大的好奇心。他们既不清楚、也不好奇这老妇人随队南去是要守卫家国、还是要助纣为虐,对他们来说,队伍中多上一个皇太后,远不如多上几十只牛羊让人更有期待和联想,每天都能盼望着几时杀羊加餐。

在皇太后的催促之下,这一次的队伍南去速度极快,第二天便抵达了八缚岭,并与之前先行一步的南安王高思好取得了联系。

高思好要比晋阳师旅先行一步,但至今仍然滞留在平都城中。最开始的确是受斛律光传话的蒙蔽,留在平都城等着与晋阳师旅会师并获取补给。可是随着对南面局势的进一步了解,尤其是常山王率部抵达辽阳后,他便主动选择了留在平都城以观态势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