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617节(2 / 2)
确定密林外没有了异常,一行人便继续上路,行途中孩童跌倒后突然惊喜的发现身下压住了一片野果,挤压破损的酱汁还散发出一股馨香的气息,忙不迭欣喜的将这丛藤蔓都扯下来揣进怀里,小心翼翼捏起浆果送入口中,入口却不是预想中的甘甜果香,反而有些苦涩。
但连日来无物入腹,这孩童还是忍不住连连扯下浆果塞入口中,满嘴的苦涩倒是抵消了一点饥饿之感,他又拉一拉前方疾行的父亲,小声道:“阿耶,有吃的……”
男人闻言先是一愣,待到儿子献宝似的将浆果塞入他手中,稍作辨认后他才一惊,低声疾呼道:“这是毒物,阿奴吃了没有?”
孩童闻言后小嘴一瘪,未及开口回答,突然捧腹哀嚎起来,那父亲见状自是一惊,忙不迭入前想要将儿子吞进嘴里的毒果抠出来。
“谁在嚎叫?想死不成!”
队伍首领听到孩童叫痛声,心内自是一惊,忙不迭低声嚎叫道,队伍中其他人也纷纷呵斥。
孩童吃的毒浆果太多,呼痛声渐弱,那父亲则一脸仓皇无助的低呼道:“我孩儿吃了毒果,快救救他……”
人在此逆境之中,纵有怜悯之心也注定有限,尽管那中年人实在凄苦,但队伍中众人只觉得烦躁不安,担心这中年人嚎叫引来巡逻之人,连连低斥让他收声,更有人直接扑上前用力捂住他的嘴巴。
那队伍中首领走上前,看一眼中年人怀中仍在呻吟抽搐、但却声音渐弱的孩童,叹息道:“没救了,命当如此,勿累旁人!放下他,继续走罢。”
中年人听到这话后,顿时张大嘴无声干嚎起来,两手死死抱住怀中越发绵软而孩儿,只是不肯放开。
正在这时候,远处旷野中又响起了犬吠与奔马声,队伍众人闻言后登时脸色大变:“遭了,快跑!”
随着那声响快速靠近过来,同行众人顿时便向四野逃窜,只剩下那中年人仍抱着性命垂危的孩儿绝望无助的在原地干嚎。
“什么人?”
奔马很快靠近,数名骑士入前,一人举起火把,指着中年人喝问一声,但却没有得到回答,中年人两眼茫然无助,甚至都不畏惧那提刀逼近的甲兵,只在口中喃喃道:“阿奴不怕,阿耶来了……”
“是东来的游食,这娃儿怎回事?”
甲兵入前细看便瞧出了这父子身份,先向同伴说一声,旋即又凑近中年人,看到其怀中孩儿模样,稍作辨察便疾声道:“这孩儿误食了马癫草,谁带了油膏?”
说话间,那甲兵便入前从那父亲怀中将孩子掏取过来,那中年人闻听此言,忙不迭抱着甲兵小腿疾呼道:“我孩儿还有的救?”
甲兵来不及答话,取了同伴递来的油膏,捏开孩子牙关灌入其中,旋即又取来水囊用力望下冲灌,一直灌了几个水囊,灌到孩子腹部鼓起高高,才指着孩子对中年人说道:“抗在背用力颠,吐的出来你孩儿就能捡回一命!”
中年人听到这话后,顿时如疯了一般,扛起儿子两腿便在这旷野间飞奔起来。
趁着甲兵救治这孩子之际,其他人已经散开将之前逃散的难民们给寻找驱赶回来,而在辨认清楚这些甲兵戎服样式后,这些难民们非但不惊,反而笑逐颜开起来:“是魏兵,是魏兵!”
那首领更有见识,闻言后连连摆手道:“不要胡说,要唤王师!我等乡人,投拜王师,投拜唐王!求将军救命!”
众人也都跟着首领一起呼喊起来,一直等到这支队伍骑士们开口呵斥噤声,这些人才纷纷闭上了嘴巴,转由那名首领交代来路:“某等都是汲郡淇阴乡人,乡里土地圈成牧场,男丁征作役丁、妇女夺配军人,实在活不下去……”
正在这时候,那被中年人抗在背上跑颠的孩童也哇哇大吐起来,中年人听到儿子总算再有了动静,顿时跑的更欢快了:“我儿活了,我儿又活了!”
类似的事情,巡逻的斥候们见过不只一次,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很快便分出一队部众,将这一队难民向沁水大营引去。
虽然说之前两国以沁水为界,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彼此界线又发生了新的变化,由于北齐边防更趋于保守,所以魏军便也干脆跨过沁水驻营,并且沿着沁水两岸建立起一些屯垦地点,用以安置对面来投之人。
相对而言,西魏方面对边地的治理较之北齐要更有条理一些。这大概是得益于西魏方面的局势更加从容,反观北齐则就要局促得多。
原本北齐民生条件尚好,但是随着战线被直接推进到了河北,北齐迫切需要在邺南构筑新的防线,河北的民生状况自然就遭到了大大的破坏。
单单在淇水、白沟一线便需要常年布置数万甲兵,为了便于兵员的集散休整,这些地方也都陆续设立起大小军镇。原本的农庄耕田便遭到了破坏,哪怕没有被划为牧场,也都赐给军镇戍兵们。
区域之内河北民众产业遭夺,自身也沦为奴丁,甚至就连妻子都被夺走、配给鲜卑军人。在如此严峻的边防形势之下,众鲜卑军人们才是真正能够守卫社稷的可靠力量,普通民众们纵有呻吟,声音也太过微弱,只能各自另觅生计。
发生在马场那一幕幕逃亡的画面,便是近年来双方在此区域对峙的一个缩影。
第1221章 烽烟再起
三年前的那一场战事不只给两国的对峙形势带来了巨大的变化,给北齐内部的局势同样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首先是北齐的政治格局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原本北齐的都城乃是邺城,朝廷与诸司百官也都集中在邺都。可是随着西魏向河北方面的挺进,尽管邺都仍然保留着作为都城的名义,但其执政的职能却越来越弱了。
齐主高演常年坐镇于晋阳,因此百官也多随驾前往晋阳,并州尚书省进一步扩大,取代了大部分邺都尚书省的职能。
如今邺都这里,主要是由长广王高湛留守,行政职权被大幅度削减,主要负责保证邺南防线上的将士所需后勤。
如此一来,即便是魏军突破了邺南的防线而攻打到邺都附近,也能将损失与伤害降低下来,不至于让朝政人事直接瘫痪。
但是北齐内部这种两都格局之所以形成,也自有其原因。随着邺都不再作为北齐的行政中心,这直接就造成了关东世族们的失势。
过往关东世族虽然也比较势弱,但是在邺都朝堂上还能维持与晋阳勋贵分庭抗礼的局面,在朝政大事上的话语权有时候甚至还要压过了晋阳勋贵。
可是现在朝廷百司转移到了晋阳,晋阳勋贵们的老巢所在,关东世族们在朝中的话语权和影响力自然锐减,存在感越发的薄弱,已经很难再参与到政务决策的讨论当中,仅仅只保留下来了一部分执行政令的职能。
与此相反的就是大量的晋阳勋贵进入了朝堂中,担任各种朝职,对朝情局势的影响得到了空前的加强。
齐主高演本来就是在这些勋贵们的支持下而登上帝位,之后又迫于西魏所带来的压力而长居晋阳,其朝堂中充斥大量武人。
但是这些武人们却并不具备处理朝政该有的各种素质,有的人连字都认不全,更不要说处理各种复杂的案牍公文。而且他们也欠缺各种行政经验,对于决策性的事情乏甚视野格局,执行方面也处理的乱七八糟。
还有关键的一点,那就是这些晋阳勋贵们大多品性不高,贪污渎职等事层出不穷、屡禁不止。齐主高演几次想要整顿吏治,结果都因为阻力太大而不了了之。
唯一比较值得庆幸的是,过去这两三年的时间里一直风调雨顺、连年大稔,自天保末年各种天灾人祸所造成的粮荒与物资短缺等情况得到了极大的好转。
而且高演固然威望不及其兄高洋,但性情和手段上较之高洋的极端残暴又有所收敛,因此局势倒也还算稳定,没有什么大的纷乱发生。一些地方的确是存在着失治等种种问题,但是整体上还可维持。
政治方面虽然人治混乱、靠天吃饭,但北齐在军事上的举措和行动则就比较积极。河北方面新建的邺南防线虽然还没有经受过大战的考验,但也算是将西魏的威胁拦阻在外,确保了河北地区的稳定。
除了邺南防线之外,北齐还先后在介休、乌苏与荥阳等诸地修筑城池要塞,使得北齐边防又重新建立起来,预防西魏再一次的大举侵入。